第84章
冬天里的夜晚格外漫长。
昏暗破败的房间里，烛火随风摇曳，灯影一会被吹向面目凶狠的山匪，一会又落在咬牙提刀的容华身上。
从抽刀那刻起，容华就没再想过生死问题，也不在乎是否会激怒匪贼。两厢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弱者视死如归的气势，方能在危急关头唬住对方一时片刻。
但也只是一时片刻。
好在去寻大夫的山匪没多久就带了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一路被推搡着走到门口，颤颤巍巍，待到看清屋内情形后，不由身子一抖，腿也跟着打了个弯。
“真是个窝囊废，停这里干什么，快进去。”山匪见不得老大夫磨蹭畏缩的样子，伸手一推，老大夫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山匪推人力气极大，老大夫两手紧抓门框才免于倒地。扶着门框站稳后，老大夫回头看了眼推他的山匪。
见老大夫看过来，山匪双手抱胸，鼻腔哼一声，下巴一擡。
惹不起只能躲，老大夫悻悻地收回目光。
容华看着瑟缩的老大夫，心里没抱多大期望，却还是低声恳求道：“大夫，我姐姐怀有身孕，正在出血，您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听见有人生病，大夫本能瞬间被唤醒。老大夫往里走了几步，待看见下半身都是血的容英，他叹息一声，方蹲下给容英号脉。
那一声叹息虽弱，容华却是听地清清楚楚。奈何手上不能松懈半分，只能先按捺住，假装镇定地看着老大夫号脉。
“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老夫开点药，及时服用，可以让大人少受些罪。”说到这里，老大夫擡头看了眼凶神恶煞的山匪们，不禁又是一个哆嗦。
但医者仁心，纵使害怕，老大夫咬咬牙，接着说：“这位夫人出血甚多，若不及时医治，恐会伤及根本，日后想再有子嗣怕是难了。”
“大夫。”
听到大夫的话，躺在地上的容英不知哪来的力气，半边身子擡起，一把抓紧大夫衣袖，甫一开口眼泪就刷得往下流：“大夫，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满是人的屋子里，只余抽泣。
老大夫摇头叹息，想了想方道：“夫人出血较多，老夫医术有限，恐无回天之力。若是薛神医在，施救及时，或许能……”
说到后面，老大夫环视一周，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眼下情形，两位夫人能不能保住性命尚且是未知数。
乍然听到有救，容英满是泪水的眼睛顿时一亮，片刻之后，又渐渐暗淡下来。
她心里清楚，山匪能给她请个山村老大夫，已是容华以死相逼能达到的最大妥协。至于请薛神医，想都别想。毕竟薛神医一来，这群人就会彻底曝露。
希望落空，心底一片凄凉，容英再无力气，攥住大夫衣袖的手一松，半边身子重又跌落回地。
脸贴着地，冰凉的触感激得人一颤。容英擡眸，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容华关切的眼神直直撞进她的心里。
那一刻，她很确定，只要她开口求容华，容华一定会想尽办法逼山匪去找薛神医。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让容华一再为了她激怒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徒？
当年偷换孩子的是王氏，丢弃她的也是王氏。从小备受父母宠爱的是她，受尽王氏冷落苛责的是容华。在知道一切后，她选择原谅王氏，却把一切推到容华身上，起过歹念，害人吃了不少苦头……
她有何脸面叫容华为了这样不堪的她，再次奋不顾身？
几度思绪翻涌挣扎后，容英确认自己没脸开这个口，认命般闭上双眼。
失去孩子或许是她的报应！
两行眼泪从容英满是尘土的脸颊滑过，冲刷出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而后落在地上。
“吧嗒”一声。
容华看了，仿佛被烫着一般。
她不是不清楚眼下处境，也知道这群人压根不会同意去请薛神医。
薛神医出生清贵，又因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和悬壶济世的仁心备受世人称赞。山匪们怎敢请这样朗朗如明月的君子来？更何况当初药王谷伏击罗素素时，薛神医也场，当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人来。
想要钱不假，但他们更想保命。能让他们请个普通医生已经是极限了。
道理都懂，可她没法眼睁睁看着容英腹中胎儿一点点流逝消失。正当容华绞尽脑汁想办法时，寂静的夜里隐约传来喧闹声，仔细听，似乎还有刀剑碰撞的打斗声。
屋内的山匪一脸愕然，皆抻着脖子往外看。
这地方很隐蔽，他们来京都藏了这么久，从没叫人发现过。
打斗声越来越近，山匪们一个个终于意识到此地已经暴露。到底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反应过来后，没有慌乱，迅速做出应对。
在齐茵特意提醒下，他们安排了几个人专门负责将容华和容英带走。其他人则按照之前探查过的路线分几路撤退。
峰回路转，好不容易盼来转机的容英，怎可能轻易就跟山匪走？跟山匪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于是在山匪伸手来拽她时，容英对准对方虎口使劲咬了下去。山匪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疼痛过后，另一只手照着容英花白的脸“啪啪啪”狠狠甩了几巴掌。
容英铁了心要留下，山匪几巴掌打的她头昏脑胀，却依旧没松口半分，反倒越发用力。
眼看整个虎口就要被咬下来，山匪既痛又怒。院子外的打斗声越发清晰，人左右是带不走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自己也走不了，秉着不留活口的宗旨，山匪狞笑一声，拔出腰间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