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鸾环视四周,这里太空旷了,连一张床都没有,楚维礼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的?
楚维礼解释道:“如果我住在这里,就说明我状态不是很好,状态不好的话,一般也不怎么需要睡眠。”
应鸾皱眉:“那你就在这里……被关着?”
她注意到整个桌椅都被嵌到了地底,和钢筋水泥混在一处,完全没有办法移动,
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上面一层层的划痕。
他思索了一下:“大部分的时间会吧……不过我也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说晚上睡不着的话,就坐在那看星星。”
他站起身,手在身后的落地窗上敲了一下,两侧的玻璃就立刻升了上去,失去了一层模糊的保护,他的身后露出夕阳时分被晕染的天空。
他指了指脚下:“就坐在这里,视野很好,晚上能看到好多星星。”
现在还不是夜晚,一颗星星看不到,但是应鸾擡起眼时,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橙色的云朵,越向上越泛着浓厚的紫色,最后一丝淡粉轻盈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他高挑出众的身形。
从发丝到脚踝,他的外形完美无暇,风景落在他的眉眼上,只会显得他的五官优越得出奇,颜色于他也只不过是他容貌上多余的点缀。
晚风送来的阵阵花香萦绕在二层小楼之上,他不在乎身后的景色,也不在乎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只在乎她一个人。
应鸾又闻到了柠檬的味道,只不过现在闻起来更缱绻,更有温度。
她垂了垂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注意到他身后的只有窄窄一条的窗沿,周围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于是提醒道:“这里太危险了,你会掉下去的。”
“不会的。”楚维礼擡起一只脚,甚至原地旋转了一下。
应鸾看着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飞了出去,但是他最后却像某种优雅的鸟类一样,安稳地停在了原地。
他的神情轻松而愉悦:“你看,没掉下去吧。”
应鸾回避了他的直白目光,捏紧了背包的肩带。
他太放松,太自然了,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诘问的话无从开口,仿佛她一开口就会破坏这种氛围一样。
但是她必须索要出一个结果。
这时,楚维礼擡头看着她:“你想问我什么?”
应鸾深呼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我看到了和陆宴行的结婚证明,没有作假。”
楚维礼满怀期待的目光顿住了,这是他预想的最坏的结果。
他做得最好的打算就是应鸾还是单身,最坏的打算就她现在是已婚。在他心里,应鸾和陆宴行那种人结婚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陆宴行整个人就是一滩烂臭的淤泥,却要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用欺瞒、谎言、撩拨来蛊惑她。
楚维礼希望应鸾下一句问他帝国最快离婚需要多久,和他重新领证需要准备什么之类的问题,而不是问他那些他不想听的。
应鸾接着说:“你之前说我和你也结过婚,公平起见,我想看一下你和我之间的证明。”
楚维礼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我……把结婚证弄丢了。”
应鸾皱眉看着他。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是在垃圾星领证的,在那之后垃圾星环境恶化,又因为你要去寻找绮真……我们两个就搬去了K-L903,在转移过程中结婚证就丢了。”
应鸾无奈地撇了撇嘴,这听起来像是学生和她说作业被家里的鸡吃了差不多。
完全经不起推敲,也没人证明的话。
但是楚维礼神色淡然,面色正常,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看应鸾不信的表情,楚维礼也慌乱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把结婚证找回来的!”
“你找回来之后再说吧……”应鸾垂眸。
她紧接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在K-L903居住过,但是后来我回到了蓝星,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对。”楚维礼咬了咬牙,也是这件事给了陆宴行可乘之机。
如果应鸾和陆宴行结了婚,只能是这个时候结的。
“然后我被陆宴行放出来的假消息欺骗,去联邦找你,被监狱抓起来虐待。”楚维礼轻哼一声,“我还给你传过消息呢,不知道你接到了没有。”
她接到是接到了,不过等她接到的时候,他估计已经在回帝国的路上了。
应鸾叹息一口气。
楚维礼接着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告状:“你看他那个人,真的很过分吧,他想让我死诶。”
虽然他也想让他死就是了。
只是他还没付出行动,应该是应鸾眼里的更乖的那个吧。
应鸾注视着他略有些得意的面孔,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想让我死吗?”
楚维礼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想让你死?”
应鸾笑笑:“当时我回蓝星,坐的是什么飞船?”
“就是你执行任务的经常开的那艘黑色的,装了隐形系统的、看起来像一个水滴的那艘,舱体有点小,就是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
应鸾缓缓问道:“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进过飞船的核心区域,还做过手脚,对吗?”
“不,不是……”楚维礼还想解释什么,却突然干咳一声,脸色骤然发红,好像要喘不上气来。
应鸾此刻已经不需要把报告拿出来了,她看他的表情直接就可以判断:“你在说谎。”
“不、不是这样……应鸾,你听我解释!”楚维礼面色痛苦,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我确实进过你飞船的核心区域,但我没有做其它的!”
应鸾淡漠地注视着他。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进去呢?”
“因为……我以为你想离开我。”楚维礼垂下头来,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以为你要回去找陆宴行。所以想着,如果我破坏了你的飞船,你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好幼稚、好自私的想法,而且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应鸾的心里突然十分烦躁。t
楚维礼紧接着说道:“但是我最后没有那么做!因为后来我明白,我要是这么做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此刻他的眼神颤动着,犹如一汪深蓝色的泉水,看起来静水流深,实际上却暗藏波涛。
“我知道飞船对你的重要性,更是没有想过害你,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楚维礼一字一顿地说,“之前我不了解很多事情,那些都是你一点点教会我的,我慢慢学起,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从前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现在只在乎应鸾。
他的世界以她为圆心,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的话十分清晰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应鸾却生出了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冲动。
这样的人,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他断联,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就更加麻烦了。
和楚维礼的关系,是没有必要的、毫无意义的、而且还会带来很多繁琐的事情。
她必须作出决定。
“我们之间,就先这样吧。”应鸾站起来看着他。
她说:“不管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我总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所以,我们就断掉吧。”
楚维礼看她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的思绪近乎呆滞。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判处了他的死期。
为什么他们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在一起相处,现在她却突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他喃喃道:“不、不可以。”
没有应鸾,他真的会死的,他的身边要是没有她,他根本活不下去。
应鸾对他的意义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爱人,所以他不能失去应鸾。
应鸾不打算听他祈求的话,站起来直接打算离开。
楚维礼立刻上前拉住她的衣角,不想让她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原谅我……”
应鸾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你没错。”
楚维礼没撒谎,他不是破坏飞船的元凶,哪里来的什么错?
只是这段关系本不该存在,她只是想让生活回归正轨而已。
她必须强迫自己无情一些。
应鸾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想要直接就走。
楚维礼被她甩在一旁,迟迟未动。
就在她将要推门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喊她的名字:“应鸾,你看看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古怪的情绪。
应鸾回头看着他。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他没有丝毫地犹豫,直接后退一步,一脚踏空。
应鸾瞪大了眼睛:“楚维礼,你——”
下一秒,他的半个身体都悬空在窗外,整个人在窗台上摇摇欲坠。
她仓皇地喊道:“你别——”
她的话音未落,他直接松开了扶在墙上的手,上肢不受控制地倾斜下去。
应鸾的行动比反应更快,她直接扑上前去,立刻拉了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拽上来。
这两层楼虽然楼层少,但是近似前蓝星时代的欧式钟楼,修得很高,他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不摔死也会摔残。
应鸾拉着他的手,死死咬着牙,恨不得用全天下最脏的脏话骂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楚维礼垂着眼睛,没回答她的话。
此刻天色将晚,天空是一片暗色的灰,他如同一只将断未断的风筝,一端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则在夜风之中沉浮。
他的身上有股决绝的死意。
“你真是疯了!”应鸾拉不动他,两个人只能这样僵持着。
“我没疯,我没有你,我会死的。”他一脸平静地说道,仿佛现在命悬一线的并不是他。
两个人之间,只有紧握着的双手,这脆弱的连接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他在以性命做赌注,赌她的内心。
应鸾咬了咬牙:“你先上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真的?”
“真的。”
话音刚落,她感觉自己手上一轻,自己没怎么用力,楚维礼就被她拽了上来。
应鸾全身都耗尽了力气,忍不住在旁边喘着粗气。
而楚维礼整个人跪坐在地上,非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他笑着看着她:“应鸾还是关心我的。”
“疯子……”应鸾深呼吸一口气,楚维礼真的是病得不轻。
他仰起头注视着她,这种仰视的角度,充满了他的崇拜和爱意。
应鸾注意到他蔚蓝色的瞳孔此刻泛起了一丝红光,犹如要烧透一切一样,燃起了焰色的蓝。
这是狂化的征兆。
应鸾的呼吸一滞,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看着她,表情近乎虔诚:“应鸾,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
她挣脱不开,任由他的手摸上她的脸,他此刻的体温高得吓人,流连之处粘连起一片湿热。
“不管你结不结婚,离不离婚,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他与她掌心相贴,一股灼热的温度立刻从她的四肢百骸燃起,烧得她整个身体都在发疼。
他心中的感受就是这样,不管不顾,要把一切全都摧毁。
疼痛是清醒的附属品,他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看着她,神情病态而执着:“当初你就是这样拉住我的手,将我从废墟里拽出来。你既然救了我的命,那我就是你的,谁也别想把我们两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