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直到下班的时候,应鸾才从学院里出来。
她直接去莲河疗养中心找楚维礼。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层犹如晕开的水彩,橙中泛着一丝淡粉,从她的头顶蔓延到天际。应鸾在疗养中心门口停车时,闻到了荷花传来的清香味,在这傍晚时分显得更加浓郁。
她这次已经知道这里有她的生物信息,却还是敲了敲门。
依旧是俞祈来迎接她,她没想到看到的是她,于是惊讶道:“应鸾小姐?好久不见。”
应鸾说:“我来找楚维礼。”
俞祈的眼睛猛然瞪大,似乎对这个回答更加震惊了,但她又迅速收敛了神情,打开门请她进来:“孩子们刚吃完饭,正在花园里玩呢,你请进吧。”
原来楚维礼也算“孩子”,应鸾想起上次和她见面,她说如果她在这里住,那她也算她的孩子。
“您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她忍不住夸赞道。
俞祈温和地笑笑:“谢谢。”
应鸾注意到她扁长的眼镜片后面也有一双海一样蓝的眼睛,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顺着回廊一路走到花园。
夕阳下,整个回廊的地板都被堵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回廊上面种着大片的紫藤,传来阵阵馥郁的香气。她一路走到花园,先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围栏,就像是童话中种着整齐萝卜的农场一样,规矩又整齐地将一大片草地围起来。草地上种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几个人影正坐在其中,闹成一团。
应鸾首先看到了楚维礼那一头显眼的金发,他高高地站在一块石头上,一群小孩子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孩子们站在石头,一点也不让他们碰到。
“t俞祈阿姨发的糖,谁想要啊?”楚维礼坏心眼地笑了笑。
伸出手来。
楚维礼却嚣张地将木盒子打开,拿出一块在他们所有人眼前一溜,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又高高举了起来:“想吃就来抢,用精神力抢。”
听到这里,
楚维礼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想看他们到底能使出什么把戏,却没到注意到脑袋后面有电弧一闪而过。
其中一个小女孩擡起手,想放出精神电弧去攻击他,他都没回头,脑袋一偏,直接躲了过去。
楚维礼拍了拍她的脑袋:“生成攻击太慢,不过有进步。”
小女孩听到他的夸奖,期待地伸出手。
楚维礼从盒子里拿了一块糖,在她憧憬的眼神里,直接将糖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他一遍吃一边说:“不过还是没抢到,我说话算话,不能给你,就先替你吃了。”
小女孩目瞪口呆,而后泫然欲泣,要不是旁边有大一点的孩子安慰她,她直接就能哭出声来。
楚维礼熟视无睹,继续对其他孩子说:“想吃糖就从我手里抢。”
应鸾皱着眉看着他连续躲过了好多小孩子的攻击,接二连三地将糖放进嘴里。
他吃糖的方式和那天在应鸾的办公室一样,也不含着,直接就嚼碎,非常干脆,一颗没了直接就吃下一颗,完全没有断过。
应鸾在远处遥遥看着他,而楚维礼依然在忙活那群小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
突然,楚维礼“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脖子。
“谁放老鼠咬我!”他将脖子上的老鼠摘了下来,然后将拎住金丝鼠的尾巴,将它举到自己眼前。
金丝鼠的豆豆眼和他对视,受到惊吓,立刻胡乱扑腾起来。
楚维礼也不含糊,直接冷笑一声,用力一丢,金丝鼠就如抛物线一样,变成了远处天空上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一旁的小男孩目瞪口呆。
“虽然你有精神体,但是也不是这么用的,这样只会留下破绽。”楚维礼弯下腰来,戳了戳他的脑袋,“不要搞偷袭,把它养得肥点再来和我光明正大的打。”
小男孩被他戳得连退好几步,楚维礼松开手时,他额头都被戳出了一个红印。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大喊道:“坏哥哥把我的精神体丢出去了!”
楚维礼看着他,略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丢出去怎了,又不是捡不回来。”
他打了个响指,一旁在树上休息的狮子直接跳了下来,他像是主人命令狗一样对它说:“把那个老鼠捡回来。”
本来这么壮的狮子在树上休息就已经很令人震惊,更令人错愕的是,这头巨大的狮子真的像是狗一样听话地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它嘴里又叼着金丝鼠尾巴回来了,好似叼着一只有引线的弹力球,末端的身体一跳一跳的。
金丝鼠被它丢在地上,被这么一折腾,半死不活地躺倒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这下是算是好哥哥了吧?”楚维礼笑眯眯地对小男孩说,“好哥哥帮了你的大忙哦,要收点报酬。”
他将剩下几粒硬糖全都倒进了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咔哧咔哧嚼碎,听起来十分嚣张。
他笑道:“报酬就是把你的糖吃了。”
对上他的脸,小男孩直接放声大哭。
楚维礼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后旁若无人地从石头上跳下来,指了指一旁的草地。
小金看到他的指引,走了两步,很乖巧地趴在了那里。它平时站起来的时候威武雄壮,此刻坐下去的时候就像一只油润光滑的大肥猫,在草地上堆成一团。
楚维礼直接一个仰倒,摔在了小金的身上,因为它的皮毛松软,摔上去也不会痛,反而非常舒服。
他倚在上面,懒散地喟叹了一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和小孩相处真是疲惫。
应鸾一步步靠近他。
他好像真的累极了,此刻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
唯有小金率先感受到她的气息,先是擡起了脖子,警觉地在周围嗅了几下。
而后它扭过头来,和应鸾对视。
“嗨。”应鸾对它招了招手。
下一秒,小金就抛弃了倚在它身上的男人,直接向着她扑了过来。
“……?”楚维礼骤然失去依仗,脑袋直接砸到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用一只手撑住草地,一只手扶住脑袋,双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
金毛狮子正在和应鸾打成一团。
应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它伸出双手,握住它此刻曲起的两个爪子摇了摇,让它乖乖趴好,又摸了摸它的头。
“我没做梦吧?”他喃喃自语,而后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脑袋,像是在怀疑什么似的,又给了自己一拳。
痛感立刻袭来,他真的没做梦。
于是他立刻站起身来,大喊道:“应鸾!”
小金的反应则比他更快,他直接用自己的爪子将应鸾推倒在草坪上,然后整个狮在她的身旁欢乐地乱拱。
应鸾抚摸它时,它则直接发出了猫一样舒服的叫声。
楚维礼也眉开眼笑地走到她身边:“你怎么来这了?”
应鸾看着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对哦,我让你来的。”楚维礼笑了笑,“但是这样问起来更有感觉嘛,你怎么来这了?你怎么会出现?——听起来就好像你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特地来找我一样。”
好会自娱自乐的一个人……
应鸾颇为无奈地看着他。
楚维礼歪歪头,对她眨了眨眼睛:“你就没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应鸾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点紧张,她包里正背着那份飞船报告,想着如何询问楚维礼这件事,顺便还要对比他的指纹。
但是她……
她看着夕阳下的金发Alpha,他的整个人都毫不保留地在她面前站定,阳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温暖的橙色,让他的眼睛也像是如水流一般涌动着。
不知道他是不是糖吃多了,他现在散发着一股柠檬的清甜味。
她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等不到她的询问,楚维礼直接就开始报备:“我回到这里,不是因为我又犯病了,是因为这里需要我。这里很多人都用不好精神力,也把握不好精神体的使用方法,所以我就回来教教他们。”
没犯病就行,应鸾点点头,说:“你教人的方法好像不太正规……”
“我觉得我和他们相处的挺愉快的。”楚维礼指了指差点哭成一团的孩子们,“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应鸾纳闷俞祈为什么会找这种人来教导小孩子。
明明她看起来又专业,又有责任感,楚维礼则是那种会和小孩子斤斤计较地=的大人。
小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注意到他们不说话了,就用自己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没反应,还用爪子去抓她的裤子,嘴里一张一合,发出撒娇的声音。
应鸾一脸疑惑地看着它。
小金看她没有反应,就用头抵着她的膝盖,以她为圆心在她的周围画弧,转个不停。
应鸾只好问楚维礼:“它这是怎么了?”
“哦,它想要小白出来跟它玩。”
“小白?”
“嗯……就是你的精神体。”楚维礼说。
应鸾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她抿了抿唇:“我的精神体被吃了,现在还在恢复。”
“什么?”楚维礼刚才的表情还没收回去,直接顿在那里。
应鸾继续说:“小白被皇帝吃了。”
楚维礼的动作骤然凝固。
下一秒,他反问道:“皇帝?”
原来俞祈对他说应鸾状态很不好,是因为这个。她对精神力感知比较稀薄,也是因为这个。
楚维礼感觉心中某种暴躁的欲望又控制不住了。
他脱口而出:“那你想杀了他吗?”
他的语气非常自然,自然得就像是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
“不……”应鸾连连摇摇头,又觉得好笑,他们俩某种意义上的想法居然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两个现在谁也做不到罢了。
楚维礼或许能做到,但是下场也肯定会很惨。
她说:“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跟我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吧。”楚维礼跟上她的步伐。
应t鸾一边走一边问:“这里这么多精神体,不怕遇到危险吗?”
刚才那只金丝鼠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它还没从那种天旋地转里摆脱,走起路来后肢踩前肢,十分呆头呆脑。
这里大多数精神体看起来都很弱,如果皇帝来这里,恐怕整个疗养中心都会变成他的自助餐。
“这里面的精神体太小了,不值得他吃。”楚维礼说,“而且俞祈会保护他们的。”
应鸾想起之前约德说的话:“可是这个地方不是和研究所合作了吗?皇帝既然知道这件事,就很难摆脱他的窥视吧。”
楚维礼回答地含糊:“俞祈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有办法逃避这种压力。”
他顿了下:“你想问我这个?”
应鸾的表情明明十分严肃,像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才来问他的,一定想问他什么难以招架的问题,结果现在却一直在问这些。
他更想知道她昨天和陆宴行对峙了吗?结果怎么样?
楚维礼暗戳戳地希望她是来询问怎么解除和陆宴行的婚约的。
应鸾摇摇头:“不是,你带我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他看着她紧促的眉头,暗叫不妙。
两个人一路走到钟楼面前。
傍晚时分,钟楼前大片的荷花池在阳光的照映下跳动着光影的颜色,荷叶上泛着一层浅绿的金。荷花池旁边就是那个低矮的白色钟楼,它面前挂着一个巨大的机械钟,凑近时能听到规律的咔哒声。现在明明是傍晚六点,时钟上却显示着四点半,日期非常混乱。
楚维礼说:“一般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放心的话可以进去。”
应鸾想起来上次某个小女孩对他说的“钟楼金发白鬼”传说,恐怕眼前这个人就是把日期弄成一团乱麻的罪魁祸首。
她说:“走吧,没事。”
楚维礼跟她的身后,阖上了门。
钟楼从外面看不大,从里面看则更小,整个一层楼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两个人一直爬到了二层楼,才找到了一处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