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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继(2 / 2)

叶曼颖低着头,看似镇静。可谁都能看出来她裙子都要被自己抓烂了。她蓦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冬夜,向来避自己如洪水猛兽的人突然找上门来,浑身被寒气浸湿,吊儿郎当地倚在门框上,盯着她问:“怎么,真想嫁给我的好哥们做靳家少奶奶?”

她又惊又喜,却故作轻浮地撩起媚眼如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你若说一句你在乎,我或许可以考虑不做这个拆散苦命鸳鸯的第三者。”

他脸阴了又阴,缓慢地从齿间泄出森凉的笑。同时后撤两步作出防御姿态,每个毛孔都在抗拒她的异想天开。

“叶曼颖,你就是个疯子!知不知道疯子是没人在乎的!”

“你不在乎、”

“就不会连夜赶过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快乐极了,发疯了似的吻他。虽然每一个吻都被无情推开,可她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可直到这一刻,女人才恍惚看懂阮星沉眼神里那若有似无的怜悯,才明白他为什么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只会使自己更疯的话——原来真的没人在乎她。

既然没人在乎,那就一起毁灭吧!

叶曼颖睁着煞红的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接着望向发问的人,忍泪不卑不亢道,“既然爷爷让我选,那我……不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

气氛凝滞几秒,靳国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曼颖,我喜欢你的坦荡。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

“爷爷欠你个人情,这件事,靳家不会让你担责的。至于叶家的内部事,只能靠你自己解决了。仲达,送客!”

话落,连仲达带着叶曼颖走了。

老人面上笑容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靳家人骨子里的决断狠戾,“司澍,你有野心,曼颖她便可以成为你最得力的贤内助。而你喜欢的那个小丫头,她能帮你什么?”

靳司澍轻呵,“一个男人如果靠女人才能立足,那我姓靳干什么。”

“可笑!”龙头拐杖敲地发出一击巨响,“从古至今,多少望族为了持续永久的财富尊荣无所不用其极,而豪门联姻是扩大家族影响、延续家族光辉最直接有利的方式!”

“我靳家现在是不屑靠外姓喽啰帮衬,可十年后,百年后呢?一个势单力薄的家族如何在周围密密麻麻利益网的桎梏下生存?你只想着情情爱爱,可没有一个家族的兴盛是靠情爱打下来的!”

“你父亲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靳老太爷扼腕叹息,“论天赋,他比你那些个叔叔不知高出多少倍!可因为娶了你妈妈,他瞬间落入下风,在兄弟几个的明争暗斗里周旋得多辛苦!一个恒建的上市都让他心力交瘁,否则何必透支你的婚事来获取支持?”

“难道将来你也想像你父亲那样愚蠢、丢弃利刃,背着易碎的花瓶去和全副武装的谦儿、琏儿他们争、抢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抢得过他们,可外界天气变化莫测,随时都有新贵崛起瓜分资源,你又如何替爷爷保我靳家长盛不衰啊!”

字字珠玑。

靳司澍不免沉默。

然而他沉默不是因为被说动了,后悔了。而是意外爷爷如此骁勇凌厉的一个人,在身处钱权巅峰时也会觉得高处不胜寒,时时居安思危。

可他一番肺腑云云,却将“忧虑”尽数暴露在“敌人”面前。那自己这个被他亲自教习《孙子兵法》的人不得不趁势困敌,上屋抽梯。

“爷爷,于父亲而言,再辛苦,他撑过来了,那他便是英雄,英雄不问出处。”

“于我,同样如此,甚至比他更幸运。因为那个女孩不是花瓶,她的善良和坚强对我来说是一种信仰。”

“有她,我才有足够的动力去争去拼。我要保护她,就像您当初打下一份家业送奶奶当聘礼一样。”

“至于靳家,我深知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道理。可代代联姻真的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么?我认为不能。”

男生目光如炬,“财富之所以难以传承,归根究底是后继者乏力。如果千挑万选的继承者并不能承继开创者非凡的才能和坚韧的品质,那无论继承多少产业、拥有多少帮手,大概很难适应时代发展、平息家族斗争。”

靳国康悠悠笑道,“所以,你认为你自己会是一个全新的承继人?”

“不。”靳司澍敛眉低垂,“孙儿还年轻,根本谈不上非凡的才能和坚韧的品质。但有一点,我很有自信。”

“什么?”

“初心。”

“保护妈妈,保护她——是我一辈子为之奋斗的动力。”

“爷爷说我有野心,我不否认,因为凭此野心才可以保我初心。”

“如果我没有坚持初心的那份韧性,遇到困难便放弃努力,那么即使爷爷把所有家产都交给我,我也不一定会成功。届时靳家四分五裂,我便会和父亲一样陷入无穷无尽的内斗中……一损俱损,这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爷爷想要的。”

话毕,回音无穷。

靳老太爷紧拧的眉头逐渐舒展,只是眼底混浊依旧辩不出是非黑白。

他起身,拄拐颤巍巍地走到孙子身边。当初叱咤沙场的老将如今佝偻着背,个头竟只到他下巴一点点的位置了。

“还记得你上次离京前,我让保镖带给你的话么?”

男生点头:“记得。”

“那你今天这番话,是明确拒绝我了?”

“是也不是,全凭爷爷一念之间。”

老人顿时爽朗大笑,“你啊,确实有你父亲的傻劲儿和我的狡猾!爷爷欣慰你能看得如此长远。可你选择的路注定艰难,你难,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人更难。你难在于外界。她难,在于你。”

“你懂我意思吗?”

靳司澍知道他这是松口了,不动声色舒了口气,随后回答,“懂。”

“真的懂?”

老太爷拍拍他肩膀,“要知道我和你父亲都没做到从一而终。”

男生抿唇,缓缓扬起一抹释然的笑,“那是因为奶奶和妈妈两人都傻。”

“她不会,她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