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袖口下的手指紧了紧,天凌子面上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打算学着他们之前的语气糊弄过去:“依我所见,同胞们说得自然都不错……”
话说到一半,天凌子骤然顿住。
一阵尖锐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泛滥涌出,如同千针万线直直扎入心口,再从中穿过,惊起一片鸡皮疙瘩。
天凌子瞪大双眼,看清室内其余人脸上刻板的微笑同样散去,露出惊惶诧异的神色。
凌厉至极的风自头顶疾旋而过,天凌子缓缓擡起头,只见天光大亮——
先是一道横光乍现,瓦砾破碎、墙体坍塌声不绝于耳,随即那道光迅速扩大,愈发明亮刺眼,照得人近乎睁不开眼。
怔愣一瞬,天凌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竞是他们所处的房屋,被拦腰斩断了。
那巨力势不可挡,像是打开一座鸟笼似的,轻巧地掀开整个屋顶,澄澈如水的月光循着缝隙探入,将室内照得敞亮洞然。
天凌子眨了眨被刺得酸胀的双眼,眼睑下蓄了一层眼泪,他保持着仰望的姿态,脑中千万思绪乱如麻团。
原来……今夜是圆月啊。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硕大的圆月之前,仙尊衣袂翩跹,白衣无尘,是除月色之外的第二道皓白,锐利如寒芒般划破夜幕。
仙尊凌空而立,面上仍然带着清浅温润的笑意,眼眸却冷若寒星,她一手执剑,一手从容地按下随风飘扬的长袖。月晕悬在她身后,飘飘渺渺的,流淌在她苍白的长发间、不多加装饰的雪白衣襟上。
天凌子说不清是否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发觉仙尊似乎若有若无地望了他一眼,视线相交之间,她应当是向他微微颔首了。
他再次攥住袖中的油纸,忽地感到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本就并非破局之人。
在这场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插手的迷局里,他所扮演的角色,是“饵”。
饵无需思索,无需分辨,唯一的作用便是以同类的假象,将鱼群聚集在一起。
所以天凌子也没有关于梵音宫的清晰记忆,他甚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带上行囊里的那两片薄翼,赴“同门”的约。
星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将他们或惊或怒的神态尽收眼底。
她擡起手,从众人仰视的角度看,像是把天上的圆月捧在了手掌心上,月光缠绕、游窜在她的指尖,恍若被赋予了生命。
月光像是无数丝线,自星浔指尖延伸,另一头直指众人眉心。
带着薄薄剑茧的手指轻轻一引,那些月光构成的丝线,霎时间牵引住众人眉心深处的“天龙”,将之扯出肌肤。
溶溶月色下,如同万千飞蛾破开茧,振翅飞起。
乍一眼是朦胧美好的景象,只有细看方知,那些飞蛾并非普通的苍白蛾子,翅膀上布满圆形花纹,躯干竟是滚圆的眼球。
眼球中心瞳孔颤动,似是惊怒,似要挣扎,但两边翅膀皆被看似温柔的月光捕获,死死定住,动弹不得。
星浔将众人体内的怪虫除去,底下传来宗门之主颤抖的发问声:“尊上,这、这东西是什么邪祟?竟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我门中……”
“抱歉,暂时无可奉告,”星浔垂头看向对方,语气温和,“本尊很快便要赶去其他宗门,待事情全部解决平息,自然会修书告知你们。”
“好、好。”
宗主定了定神,连声应下,目送星浔转身离去,白衣如细雪消融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其他宗门也有这些怪物?天凌子掏出那团油纸,若有所思。
所以,“饵”不只有他一个……或许,当初随悟了祖师前往梵音宫的九宗群英们,皆是诱饵。
想到这里,天凌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纵然他们这批青年,自以为天赋异禀、超凡脱俗,修为、能力、心性皆傲视同辈众人,但在仙尊这般人物眼中,也不过是只能担任“饵”这类小角色罢了。
日后的修炼之路,还漫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