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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醒晨昏(五)(2 / 2)

太子刚受完笞刑,贴附背脊的月白中单上血痕斑驳,侍奉的宫人和厮役噤若寒蝉。倒是华益不疾不徐地从泥金地面上撑身站起,步履虽踉跄,身姿依旧挺拔。

方才行笞箠的奴子扔掉手中已然打弯的竹笞,在他身后跪地谢罪。

太子妃王嬛扶住华益的手臂,搀扶着他慢慢向寝室行去。走进寝室,侍儿们识趣地退避,王嬛拉开屏风,又将太子的卧榻与屋室做了一重隔断,这才拿了伤药和绢布来,欲为他处理伤口。

她右手腕骨折断了,极为不便,只能依靠左手笨拙地剥离开被血和薄汗粘连在华益肌肤上的衣衫。

她穿着高领阔袖的暗色锦衣,彰华璀璨的纹锦从脖颈至脚踝裹复住她的身躯,鬓间缀满珠翠,面戴流光鲛绡,企图用这些繁盛掩盖遍体溃烂和疮痍。

她手上生疏缓慢的动作令华益额外吃了许多苦头,他终于耐不住转过身,剑眉凝蹙,用手轻轻抵住王嬛的手,示意她不必弄了。

他也知道疼啊。王嬛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现在断了手,不能再写诗作赋,容貌尽毁,再无颜示人,连下人的差事,都做不好。

他这是,愈发嫌弃她了?

她眼中掠过一抹悲戚,藏在面遮后,华益看不见。她缓缓牵过华益的手,翻过来,用指尖在他掌心划下四个字——“沈氏当诛”。

华益没有理睬她,蜷起手,掌心原本便是一片虚无,现下,更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他起身,走出屏风,传太医令来,留王嬛一人枯坐在榻上。

但他却迟迟没能等来太医为他诊治,背上延伸到腰际的伤口火烧火燎,疼痛正一寸寸噬咬他的肌骨。

殿外传来金鳞铁靴整齐划一的笃笃声。一队军士在东宫前分站两列,重戟挥斥,强令打开宫门。

东宫卫鱼贯而出。眼看冲突将起,华益启门,缃袍雪衫立于朱槛之前,见来者乃天子近卫,龙骧军。

俄而便有两名甲士跃上金阶,一左一右押住太子,下首一人出列,展开一轴明黄绢帛:“奉陛下手谕,枢相南衡联名百官弹劾太子怀柔之政久无成效,至边陲十数县民生凋敝,荒田空室随处可见。其不精国政,受沈党言语蛊惑,对罪臣沈氏亦有包庇之嫌,着即日起押送宗正寺悔过,无召不得出。”

太子下狱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满城,沈纬已于午时问斩,悬首于菜市。

枢密院内,孙辰报与南衡道:“西门有一骑正火速出城,观形貌,当为大将军赵谦。是否下令关城门阻拦?”

“赵谦?呵。”南衡浅笑,无敌对阵,他倒先弃城而逃。也对,太子倒了,沈氏这些断臂残肢,终可想见尸首分离的一天。虞氏五代将门都能于片时兵败如山倒,何况毫无积累的寒门呢?

他手上的虎符已经变作催命的符咒,麾下万千龙骧军,也已尽数化作索命的厉鬼。倒不如,一股脑儿丢给那个姓沈的女人,卸去权柄,他还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