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春,薄雪空蒙,吹如玉屑。
梅园间的绿萼初拱芽苞,嫩芽覆在清冷的雪霰下,如玉生辉,幽香脉脉。
虞愔披一件素白裘衣,几与风雪同色,她身后立着陈至,玄色劲装,负剑于背。她将登车前往永康郡,及迈上车辕,忽见王煦冒雪而来,她便停住脚步,立在车盖下静静地等。
王煦宽胖的身形由远及近,面庞也从风雪模糊里逐渐清晰。天寒之故,他面颊上的痘痕没怎么发显,整个人多了一层和润的气质。数月不见,似乎也瘦了些许。
王煦执伞站定在虞愔面前,“听说虞小姐要南下公办,许府镜湖前面叙之后,小姐得偿所愿,封女官,入枢密,某未及道贺,二月前,又闻小姐再次擢升,已官至同知枢密院事。”
“此番贸然前来,一为弥补向日欠下的嘉辞与贺礼,二来,为小姐践行。”
他说着,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两样物什,一把百辟雀翎匕首,一支杳兰点翠青玉簪。
“闻君今当远行,某无力同路相伴,赠匕首于小姐沿途护身,来日诛奸佞、斩宵小,肃清河海。”
“另,”他低眉,捧出那支簪子,“小姐独身在外,固有搏击寰宇之能,亦莫忘珍重己身。某初见小姐之时,云鬓尚不及腰,今已逾腰一二寸。”
隔着细雪,他眸中如笼雾气,氤氲起渺然之色。“衣带渐宽,绿云未绾,某只是希望小姐为别人尽心竭力的暇,也能多顾念自己。”
虞愔望着他手中的物件微微怔了怔,这两样东西,一件本是她的,南衡要抢,怕她伤身。一件却是他莫名其妙送给她的,现在,还锁在牙房的柜阁里。
她摇摇头,对王煦道:“虞愔多谢王公子好意,懿祝与嘉许皆心领了,礼物却不便收。雪天湿滑,王公子及早折返罢。”言罢,向他致礼。
王煦苦笑,僵着手捧着两样礼物,有些尴尬。这回,陈至出乎意料地没有揶揄他,而是站在虞愔身后,耸眉静静观瞧。
半晌,王煦自哂,“看来,已有人先于某为小姐置办了同样的物什。”
“某总是迟来一步,所说之言,所留之物,也都成了多余的。”
“不是的……”虞愔不忍,却无从说起。匕首和玉簪她确已有了,而且,今生也不会再用旁的了。
“无妨的。”王煦将东西重新收回怀里,“哪一日,小姐的匕首和簪子旧了、坏了、断了,某还是会前来相送的。”
这一次,只盼不要太晚。
虞愔有些惭愧,面对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正要再度劝他回去,见王煦温和一笑:“既然小姐不肯收下某的东西,某只有再多赘言一句,还是遥祝小姐前途顺遂,少经波折。正月风雪天,到了那边,也该是雪销冰解、??缊草色的阳春三月了。小姐只需安心地等,前路,都是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