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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白云庄。
檐齿间积满薄雪,不大的一间院落,四壁青墙,拱着中间一座妆楼。
白腻腻的墙底,原本有些水渍苔痕,如今为雪覆盖,只见银装素裹。白雪铺陈,黛瓦勾勒,青白二色秀润无俦。
庭院间稀零零扎着几道藩篱,有葛蔓一类纤细的藤枝攀援其上纠缠缱绻,开出的小花低垂枯死,被霜雪埋葬。
看起来,这像是一间荒弃已久的院子,没有人声,木扉到妆楼前的雪地平整如镜,只有奔走的鼬偶尔印下的爪痕。
门扉忽然被轻轻推开,抖落一块蓬松的雪,从来人的眉睫前落到麒麟纹皂靴上。木门没有锁,亦不必锁,除了他,没有人会到来。
来人披着玉白鹤氅,白玉冠束起墨缎一样恣意又润泽的长发,腰间玉佩随步履摩挲衣料的簌簌之声是四合寂静里唯一的声响。他襟口的龙涎,也是皑皑白雪里唯一摄人心魄的味道。
他的穿着已极尽简素,因其生来华贵,含蓄里也透着骄矜,踏进这方院落,便有使之蓬荜生辉的魅力。
他进得门来,反手轻轻将门扉虚掩,于是注意到门前的夕颜花。这个遍身高华的男子低下鹤姿,伸出袖在氅衣里的手,切磋如玉的指尖碰了碰那些枯死的花儿,拨去其上重叠的雪。
冰凉的触感,萎靡的死寂,怎么都与他目下无尘的高傲格格不入。
他低眉看顾了那些花儿很久,凤目中渐渐浮出悲惋的怜惜之色。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当初不手植离离之夕颜,现在,它们又怎会枯死在霜天雪地中呢?
妆楼的门扇浅浅启开一道缝,里面有双清冶如鹿的眸子怯生生向外觑看。待看清是他,那道门被用力从内推开,倚在门边的姑娘素衣单衫,鸦髻垂肩,被陡然迎面鼓进的寒风吹得一瑟,单薄的身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去。
可她偏生扒住门楹,如风中草,雪中絮,看见来人的形容,双眸当先红了,滚下两行清泪,益发伶仃羸弱不堪言。
来人果然疾步向她小趋而来,雪地上猝然留下人迹,他走到她面前,用鹤氅将她一拢。便把娇小的人儿从削肩至足踝,整个裹在他怀里。
如玉般温润的手,一手环住她纤腰,一手抚住她背脊,用心口的温热为她熨烫浑身雪气。
“初儿,这么冷的天,为何穿得这样少?”华益的下颌抵在她鸦髻的发缝间,嗅到一丝纯粹天然的馨香。空气中本就氤氲着清冽的雪气,他近乎贪婪地深嗅一口,觉得世上再没有一种香粉,能抵过她身体发肤自然而然的味道。
那少女伏在华益襟口低低啜泣,清泪濡湿衣襟,催发襟上龙涎搴露纫荷,龙腥如焚。她哭得几乎要续不上气息,好半晌才用连缀不成调的软语哽咽:“我……我才起身,屋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