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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2 / 2)

大雾弥漫,前方一人踱步而来,衣袖漂浮,雨水无法侵扰半分。

男人停在他面前,站定。

问:你就是她的孩子?

见他沉默,男人并未多言,转身离开:若是不想被丢下,就跟我走。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望着男人的背影,跟了上去。

下一幕,他剑覆身后,站在大殿之中。

高座之上,殿门之外,皆是对他身份的质疑。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他想起魔壶里不分日夜哀嚎嘶吼的叫声。

好烦。

没有辩解,没有反抗,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不是魔。

但无人信他。

最终,大家都认同了所谓的证明之法。

亦是几位长老悄然留存的一线生机。

被压制了修为和记忆的尘世中,他成为另一个人。本应在绝望与悲哀中生出怨愤,却在见到她时重生了希望。

他与她互相陪伴,彼此亲密,无法分离。

她年龄逐渐增长,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却因为自己的将死之局,自私的将她推了出去。

至少她可以活着。

刑台之上,大雨倾盆。

他人头落地,却听见了朝思暮想的声音。

下一刻,他魂体归位,却毫不停留冲了出去。

天空乌云翻滚,拨开云雾,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物,而在它脚下,是熟悉的嫁衣。

长剑出鞘,他当时什么都没想。

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我要杀了它。

可魔物消失后,他捡起嫁衣,却没找到属于她的尸骨。

她的魂灯无法点燃。

长阴海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

找了一年又一年,迷离险境,深邃海崖,他都去过。

他为她准备了一把剑,放在洞府许多年。

直到百年后,路过宗门广场,远远一瞥,她远离人群,躲在树荫下歇凉。

身旁的人还在为首徒之事喋喋不休,他擡起手。

就她吧。

从这一刻开始,画面频繁切换。

青天碧水,病弱的钱书宁跟在一人身后。她说着各种进干山的注意事项,说着说着转过头:你有没有认真听啊?

他笑着点头:听着呢。

阴魂席卷的暴雨天,生路渺茫,她从天而降,拉着他突出重围,像一颗明珠闪闪发光。

死气弥漫的险境,他生命将止。

看着她难过哭泣的模样,心中竟然出现了卑劣的窃喜。

幽暗深邃的牢房,他想好了自己的未来,克制着心中汹涌的感情,唯一的破戒,是送出一根发带。

他本身,似乎每一次出现都会带给她痛苦。

所以他幻化出了傀儡人楚默,将她从水漠涧带走,送到游冽身边。

徐招如旁观者看完了这一幕幕。

南羽佘雨妖,北若不老城,地下灵脉,宿女子,还有.........

她盯着其中一物,仔细辨认后面色苍白。

黑云之下,魔龙残忍地屠杀修士,毁灭大地的力量将地面烧红,如流淌的岩浆,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冰雪之地。

残尸遍野,血流成河。

视野飞速拉近,魔龙怒吼着,无数黑线仿佛收割生魂的镰刀,血色双瞳蕴含着残忍杀戮。

透过徐不言的眼睛,她与魔龙对视。

血色瞳孔中的倒影,不知不觉成了徐招自己。

她用力抱紧脑袋,痛苦地闭上了眼。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那我叫你钱书宁?或者楚默?

你这个骗子!骗子!你比不上徐疏也比不上钱书宁!就连楚默也比不上!

谁在说话?

是我....竟然是我!

忽然,轻柔的呼吸慢慢靠近,柔软印在唇上。

这...这是.....

渐渐地,暧昧褪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走吧。

徐招嗖地睁开眼睛,她看向游冽,“徐不言在哪儿!”

天堑之下,魔壶封印的阵纹出现了无数的裂痕,暗黑色的魔气试探性的在缝隙边缘盘旋。

大雪狂舞,一道金光从天际划过,降在魔壶之上。

徐不言面色如纸,行走之间,脚下滴落着血,他握着宿女子与九奚君的魔元,缓缓盘坐在阵法中央。

天与地的无边空寂之中,从轮回之地流入的金色流光如丝绸般在徐不言周身环绕。

他将剩余的灵力引导着金色流光填补着封印。灵府空竭,神魂将熄,死亡的气息逐渐将他笼罩。

大雪将他的头发和睫毛染成了白色。

朝鸣不再失控,光华流逝,安静地躺在主人手边。

呼啸的狂风中,徐不言率先失去的是听觉。

远方白雪茫茫的山脉,蜿蜒起伏,他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

雪花躺在掌心,却没有融化。

徐不言后知后觉,身体的热气已经消散。

没一会,视线不清,天地朦胧,融成一片模糊的白。

就在这片白茫茫之中。

青色的影子由远及近,没一会便至身前。

他怔愣地望着对方的脸庞。

她似乎在说话,嘴开合之间,睫毛逐渐湿润,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徐不言这一生,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遇见她以后,该做的不该做的,几乎全都做了个遍。

可他依旧胆怯。

不敢说真心话,因为得到了不想要的答案,会比不知道更加伤人。

但是……他马上就死了。

死前任性一下,也没关系吧。

雪落在她额头毛茸茸的发间,徐不言伸手拂去,说出了一直困就于心的问题。

天边的余晖落入地平线,光线从徐招的眼睛里闪耀而过,缓缓熄灭。

黑暗降临大地,无边的黑暗和冷风呼啸中,世界陷入沉寂。

“招招,你喜欢的,是徐疏,钱书宁,楚默,还是....真正的我呢?”

冰冷的手无力坠落,那双渴求回答的眼睛阖上,最后一缕热气消散。

徐招呆呆地接住倒在怀中的身躯。

魔壶的封印在这一刻完成,璀璨金光迸发,皴裂的痕迹全部消失。

属于徐不言的躯体逐渐消散。

在黑夜里,散作漫天的星点。

徐招失控地收紧怀抱,却什么也留不住。

白色的光点萦绕旋转,像一场腾空的大雪从身边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