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冬风》的阴霾和咆哮尽扫,光影间欢声笑语不断,男男女女随音乐摆动舞蹈,沉浸在节日氛围中。
这一刻比任何一次在音乐厅的演奏,都都更接近音乐的真谛。
万静纯落下最后一个音,手也浮夸地高高擡起,才发现自己也成了舞池的一分子,跟着大家摇头晃脑,不禁笑了。
但她的笑很快又收敛回去。
韩映棠高调登场,带着一帮很眼熟的老外,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一些嫌冷想走的观众,又迅速因为好奇留在了原地看热闹。
她心里很短暂地空了一下。
五味杂陈中,万静纯带着甜甜的笑,起身朝观众席走了几步:“各位,咱们今晚赚大了。这位是意大利帕格尼尼爱乐乐团的指挥,格雷科卢卡,强烈建议大家去听听他29岁在柏林指挥的那场德沃夏克《自新大陆》。对不起!没有说他老了的意思!
这位帅哥是小提琴首席塞鲁斯。呃,虽然他羽绒服丑了点。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心动不如行动。
这位卷发美女是长笛首席丽塔,千万别在她面前吃菠萝披萨!否则她要么把你扭送派出所,要么去外交部投诉。是想引起治安案件还是外交事件,你们自己选吧。”
人群笑声叠起,尤以韩映棠笑得最为放肆。万静纯这才用英语俏皮补了一句:“卢卡爷爷,我保证没说你坏话。”
格雷科卢卡一摊手:还是弹琴吧。
她重新坐下,原定的演奏会核心曲目,李斯特《但丁奏鸣曲》,被新加入的贝多芬小奏鸣曲《杜鹃》、李斯特的《弄臣》、舒伯特的即兴曲和德彪西的阿拉伯风格曲四首体量稍小的曲目替换。
不知是不是韩映棠帮忙,除了郑笛一开始联系的媒体,有不少眼生的媒体也赶来拍摄报道。
四首曲目风格各异,流派典型,很好地展示她作为钢琴家无可挑剔的表现力。虽然不够重磅,展现不了技术上的硬实力,多年后提起来似乎有些可惜,可此刻却很合时宜。
万静纯余光感觉到围过来的人越发多,更加不敢懈怠。台下郑笛也没闲着,安排后勤同事搞了几大箱热姜茶,让工作人员给到场的媒体和观众都发上一杯。
至于韩映棠和格雷科卢卡那杯,当然是郑笛亲自给的:“谢谢前来。”
格雷科卢卡已然完全被琴音吸引过去,被《杜鹃》跑动和行进中蕴含的生命力和喜悦深深感染,一时忘了接。
与周煜的内敛磅礴不同,万静纯的天赋是耀眼横溢的。一旦见了,就舍不得挪开视线。
“不用谢。欠你的人情。”韩映棠见老头呆了,帮忙接过,捂在手心,“听说是万静纯的路演,大家都很感兴趣,正好吃晚饭前来看看。”
“这么冷的天,难为老人家了。”招待不周,郑笛挺抱歉。
老头没说啥,台上的钢琴手更是没事人般,卖力演奏,毫不分心。或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有所谓的天命在身?
韩映棠感叹:“我还以为周煜算是变态的了。没想到,万静纯也够拼,这天气,一不小心能给人冻截肢了。”
“要不怎么是一对。”说到周煜,郑笛就想笑,“他人呢?”
“谁知道躲在哪偷看。”韩映棠不屑轻嗤一声。
“他倒是听话。”郑笛没头没尾嘀咕。
其实万静纯后来告诉郑笛,韩映棠因为被偷拍的事来警告过她。
大概是出于护犊子心态,当下郑笛听了,就有些不爽。
那晚她对周煜那句警告,其实有点反击韩映棠的意思:欠了的都要还,你家艺人也得被我拿捏一次。
没想到周煜是真听话,搞得她反而有点心虚了。
《杜鹃》结束,《弄臣》开始了。韩映棠也大方,吐槽完自己的艺人,就跟着人群,给别家艺人用力鼓起掌。
说是不想她捧红的艺人,给星誉娱乐做嫁衣,结果竟是她今天眼巴巴地赶过来捧场——
她暗自笑自己脑子不清醒了。
随后舒伯特即兴曲第三乐章响起,旋律如迎面春风般和煦轻柔,生机勃勃,听得人在寒风中也一股心底暖流荡漾开去。
“你不知道,他们俩吵架呢。”郑笛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惹得万静纯不理他了,还跑来我公司找我问责,被我三下两下打发回去了。”
“天哪,”韩映棠冷冷总结:“神经病。”
然后她立刻撇清感谢:“别怪我,与我无关啊,不是我让他去的。”
郑笛被她的犀利逗得笑出声,良久才小声道:“其实有时也羡慕他们能这么作。”
“……也是。”韩映棠点点头,“独善其身久了,也会被飞蛾扑火打动。”
都怪舒伯特,搞得人心都莫名软了下来。
韩映棠很快爽朗一笑:“现在万静纯的讨论度简直是火爆。你要是在那边干得不开心,滨海国际,或者过几年我成立了工作室,随时欢迎你跳槽。”
“谢谢。”
郑笛没有笑,也没有怼回去“我也会成立工作室呢”。不知真假的邀约,她亦没有赴约的打算,可眼里还是亮起了意气风发,感觉手心的姜茶滚烫。
即兴曲后,是异域风情的阿拉伯风格曲。
印象派作品,万静纯自然从不失手,诠释得无懈可击。曲目在这个西方气息浓厚的时间点上演,点点装饰霓虹灯轻巧闪亮,更是有种亦真亦幻的恍惚。礼堂被烧,却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时地利人和。
演出到此,格雷科卢卡带领着其他团员,认真地鼓了很久地掌。有对演出的赞美,对她天赋和实力的着迷,更多的是对她热情坚定的敬佩。
年轻真好,世界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他不得不服老,捶着老寒腿,慢慢跟韩映棠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不少观众见状也顺势离开,顿时台阶上空了大半。
其实此时也只剩下最后一首曲目,只是冷清下来,万静纯便没了兴致弹原定的圣诞曲目silentnight。
饶是有些失落孤独,她还是站起来,笑着对稀稀拉拉的观众最后报了一次幕:“首先欢送我们的重磅嘉宾离开,希望他们还算满意,不要回意大利讲我的坏话,害我给祖国丢脸。”
有几位从头坚持到尾的铁粉很捧场:“不会的!”
“这么自信?借你吉言吧。等结束了把你手机号码告诉我,出事了找你负责。”
万静纯开完玩笑,言归正传:“看大家都冻得不行,我也一样,我们速战速决吧!最后一首曲子是李斯特的名曲《爱之梦》。感谢各位今天到来,感谢所有让我能在这里演奏的人们,谢谢。”
可惜的是,明明台阶上的人已经变得稀疏,她还是没能找到那个最应该在这里,见证她的梦想,听她一声谢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