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烂手机
“艾迪？”唐明磊惊得叫出来，“你认识他？”
“嗯，我算是他学生吧。”万静纯说，“他以前在我家附近开了个琴行，我就在他那练琴。”
“这样啊？”唐明磊不知怎么，声音卡卡的，“小时候他也教了我很久，后来就没再教了。”
换老师很常见，万静纯笑道：“那你可比我差一点，严格来说，我的启蒙老师是许若兰。”
“还是你厉害呀，”唐明磊鬼叫，“这么早就着手攻略未来婆婆，高瞻远瞩啊。”
万静纯咬牙切齿：“我是去学钢琴的！”
唐明磊又咯咯咯咯大笑好一阵，笑累了，才停下来：“唉，写得也不怎么样，还是别发给他了，有点丢脸。”
“好吧。”万静纯应下，又问，“你和他没有联系了吗？他很惦记你呢。”
唐明磊反问：“他说我什么？”
万静纯：“也没什么，就是打听你还在学钢琴吗。”
“啊？”唐明磊挺意外，“那他肯定很失望咯。”
“不会的，”万静纯乐了，“他天天嘻嘻哈哈的，不是那种人啦。”
“我记得他很严格的啊？”唐明磊不解。
“噢，也是。”万静纯想起，录泽厚杯海选视频那会儿，也被他狠批过，“不过总体来说，艾迪还是很好相处的。”
反正比某人的妈妈好多了。
“看来他也变了很多。”唐明磊说完，干笑了一声。
万静纯觉出些异常：“怎么了吗？”
“没什么。”
唐明磊突然没了声音。
好一阵，他才下定决心般：“你……你还记得我外公吗？”
万静纯还剩些依稀的回忆：“想起来了，那年圣诞音乐会，你好像说过一点，说《蓝色多瑙河》是你外公最喜欢的曲子？”
“是啊，我是因为我外公的影响，才学钢琴的。家里其他人都嫌我聒噪，没礼貌、不正经，只有我外公喜欢我。放学了，他就买我喜欢的小零食，在学校门口等我，回家写完作业，就放唱片给我听。”唐明磊慢慢说完，顿了顿，“可惜，他去世了，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万静纯握着手机，一愣。
“所以我讨厌艾迪，也情有可原吧？”唐明磊声音罕见地冷了几分，“他和我妈带我去外地比赛，为了让我不受干扰，连我外公去世了，也不告诉我。等我回来，就什么都晚了。你说呢？我讨厌他也很正常吧？”
良久，万静纯才在震惊中开口：“是。”
“拿到第一名又怎么样？”唐明磊叹口气，“哎，万静纯，我经常觉得你和周煜其实是很残忍的人，就像那些角斗士一样。可是什么胜利什么第一名的，很重要吗？对我来说其实不重要，至少，没那么重要。”
“后来我想了个法子。打了自己几巴掌，骗我爸说是艾迪打的。让他把艾迪开除，换了个老师，哈哈。”
唐明磊笑了，却不怎么开心。
万静纯也笑了：“你真机灵。”
她空荡荡的笑声飘了一阵，唐明磊重新开口：“其实，长大了，我也渐渐理解。他是老师，严格对待学生也没错。”
万静纯连忙道：“他肯定也很……”
“错的是我，我软弱，我不像你们，我走不下去的。”唐明磊笑了笑，“所以我不弹琴了。也很好。”
老半天，万静纯才整理好心情呛他：“你干嘛说得作曲界很容易混一样，我会想转行的。”
“哈哈哈！不是！”唐明磊终于大笑起来，“滚开，别和我抢饭碗！”
见他心情好了，万静纯这才敢提：“你知道吗？艾迪很好笑，他说他有一年指导学生比赛，拿了个银牌的指导老师奖，还心心念念打成个镯子，戴了好多年，天天盘，盘得亮瞎狗眼。”
唐明磊止住了笑。
万静纯见他不言语，又道：“后来，他指导我进了泽厚杯决赛，就把那个镯子给我了，非说能保佑我拿奖，真是好笑。”
或许艾迪也在难过吧。他厌倦了残酷的游戏，干脆自我放逐，在城中村办几个兴趣班，看孩子们在音乐的泳池扑通几下，乐呵乐呵就好。
可也是艾迪，对曾经的学生念念不忘，让万静纯重新扬帆起航。
万静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很想劝唐明磊，又不知道有何可劝。
“那就好，他肯定很开心。”唐明磊又一叠声笑了笑，换副语气，“得得得，我得赶作业了，还差三首赋格没写，杀了我算了。可恶，跟你闲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啊啊啊！再见！”
“行，那你期末加油，不耽误你了。”万静纯说。
“哎等等。”唐明磊又叫住她，似乎很苦恼，“那个谱子，你……发给他吧，谢啦。”
听筒里滴一声，唐明磊跑了。
万静纯难过又开心地发了会的呆，才进了排练厅。
她坐在观众席，却心不在焉，耳朵里的音符一句没听进去，眼前老浮现起第一次遇到唐明磊那一幕。
那时被批评小肚鸡肠、哭哭啼啼的唐明磊，已经变得豁达，仗义。
不喜欢跟人合作的周煜，正在她面前顶着伤病，跟大型乐团排练。
瑟瑟缩缩的郑笛，现在是万静纯的后盾。
而万静纯没有真的如吴大群预言的那样走得很远，钢琴之路差点夭折，却也算迷途知返。
所有人的命运都艰深难测，好在他们各有各的精彩。
“发什么呆？”
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万静纯回过神来，管弦乐团的成员已逐个离场，周煜在她隔壁的座位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什么。”万静纯伸个懒腰，“结束了？还挺顺利的。”
“你代排这么久，很多细节已经确定，我按部就班就好。”周煜说，“可惜少了点即兴发挥的空间。”
“得了吧，我夹在你和老头中间，两面不是人。”万静纯笑着站起来，轻轻碰了碰他耳朵，“你……”
周煜顺势握住她的手起身：“没事。”
“好啊，那回去吧？”万静纯一松懈下来，余光瞥见韩映棠和指挥闲聊着朝他们看来，又下意识想抽回手。
周煜不明所以，只是抓紧她：“干什么？”
万静纯朝他使个眼色：“……我怂。”
周煜闻言，没给她犯怂的机会，反而恶趣味上来，牵着她绕过半个音乐厅出去，害得万静纯被迫享受一波注目礼，脸是热的，手心也被他握得滚
烫。
握得滚烫也因为，周煜突然发高烧了。
万静纯半夜被热醒，又发现他浑身发抖，暗叫不妙，起身下床。
周煜被动静一惊，飞快抓住她衣摆：“你去哪？”
万静纯回身摸摸他额头，不太乐观：“我去找药。你家有吗？”
“……噢。”周煜点点头，缩回手，“不知道。”
“那……”
“不去医院。”
万静纯无奈一叹，出了卧室。
周煜家储物空间挺多。可惜卧室床头柜一无所获，餐厅橱柜，玄关柜，茶几下，琴房里，都空无一药。
好不容易在电视柜翻到一个收纳箱，打开一看，却让万静纯一头雾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