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这个字(2 / 2)

吃完午餐,周煜非要去买家具。万静纯拗不过,牢记自己贫民窟的钢琴家人设,把他拽进了平价连锁家具店,大到餐桌沙发,小到时钟被套,挑挑拣拣打打闹闹,几个小时过得飞快。

周煜胡诌是送她搬家礼物,要自己结帐。万静纯也不拦,省得他又嫌她不赖着他,还在旁边鼓掌:“哇哦,老板大气。”

收银员把小票递过来,顺带打趣:“刚结婚呢吧!这个优惠券给您,新房全屋定制,满五千减五百啊!”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接过,还说了句谢谢。

谢你个大头鬼啊!

万静纯心想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爱占便宜。

回到家,周煜又想起什么似的,下楼开了车后备箱,提了两大摞东西上楼。

万静纯正清点新买的杯碟,探出头去,见是礼盒之类的东西,把便宜占回去:“你干什么,上门提亲吗?”

“这么点东西可骗不到你。”他把东西往新餐桌上一放,逐个摊平,“你过来看看,是哪一个。”

万静纯:“……这什么?”

面前大大小小,十几盒东西,包装鲜艳,似乎是什么小糕点,只是写满了意大利文,看不懂。

周煜无奈:“香草味曲奇。我没见到什么特别的橙色包装,只能有的就大概买一点。”

万静纯雷得外焦里嫩。

“……有没有可能,我……我是瞎编的。”

周煜当场石化。

万静纯连忙伸手一拢,作出生怕他拿走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我能吃,我都吃得下。谢谢谢谢谢谢。”

周煜擡腿就往大门口去:“行,慢慢吃,我走了。”

“生气了?”她赶忙堵住他,给他挽回点颜面,“我错了,我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别什么都当真。你可以问我嘛。”

“……”

周煜没好意思提自己怎么在罗马走街串巷,手脚并用加软件翻译,问游客,问店员甚至教堂牧师,甚至抓着唐明磊严刑逼供。

良久,他才老实道:“……问了会显得我很蠢。”

万静纯非常努力地把“你是有那么一点蠢”给咽了下去,怜爱一笑:“怎么会呢!”

周煜没好气挪开眼,换了副交代的口吻道:“没生气。我是真的要走了,晚上有专业课,翘不了。”

万静纯想了想,回身拆了盒曲奇,塞进他口袋:“偷吃小心点,别被老师抓到,不然扣你平时分。”

他无奈任她安排:“跟你同居都不怕,我还怕这个。”

万静纯笑他:“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我们又没发生什么。”

周煜耸耸肩,很欠揍:“哦,看来你很想发生什么?”

晚上是专业课,他不该迟到的。

但也不想走。

“开玩笑的。”万静纯看出来了,推推他,“走吧,开车小心。”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过身,固执摊开手掌:“给我一把钥匙吧。”

万静纯只好摸出一把备用钥匙给他:“其实也没必要啦,我今晚就在家练琴,可以给你开门。”

周煜一笑,低头轻啄一下她侧脸:“你要看清楚,陌生人敲门不准开。”

“你当我几岁啊。”万静纯一打他手臂,“滚,上课要迟到了。”

周煜走了有一阵子了。

楼道里只剩一点傍晚的残光,万静纯还站在门口。

到晚上还要多久?

她心神不宁,五脏六腑里像有只不安分地蝴蝶在扑腾。

这是另一种颇为有趣的感受,痛苦程度不亚于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绝望。连带着最普通枯燥的手指练习,都沾染上不够果决干脆的毛病。

直到门口终于有敲门声响起,她才像那年被他揪着衣领拽出水面,得救了。

万静纯打开门,一瞬间,笑容很灿烂:“你回来了?”

“嗯。”周煜淡淡的疲惫倏地散尽,“我回来了。”

“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你有没有好好练琴?”

“说实话,没有。”

“我也是。”

“那怎么办?我们完蛋了。”

门一关,周煜扔下一句“你才完蛋”,灼热的气息覆盖上她的唇。

纠缠回旋间,他把她箍腰一抱,放在下午的新买的餐桌上,故作委屈,仰头轻声道:“我还没吃晚饭。”

“活该,饿着吧。”

万静纯笑了笑,揽住他脖子,低头轻轻吻他的眉骨,睫毛,鼻尖,耳垂,脸颊。

实在太轻太慢,把他饿疯了,擡手压紧她后颈,索取她的柔软。终于,漫长的夜晚,氧气丰盈,昏黄暧昧。

可惜,如胶似漆一晚上过去,第二天,周煜就被陆兆雪抓去外地参加研讨会。

他对研讨会兴趣寥寥,因而生不如死,唯有万静纯的消息发来时有些活人气。

陆兆雪很快发现端倪,拍拍他的肩:“我们这帮老头打扰你们小年轻了?”

周煜点头:“确实。”

……老人家血压差点没绷住。

台上的老学究开始念PPT,陆兆雪保持微笑,跟他咬耳朵:“一晃眼,你就要毕业了。你看,有的事过了就好了。女朋友怎么样?做什么的?”

他顿了顿,一笑:“您认识,就是万静纯。”

“噢。”陆兆雪一副“合该如此”的恍然大悟样,“她很不错,尤其是印象派曲目的演奏,让我印象很深。”

老头子惊叹完,想了想才说:“钢琴这条路很苦,你们有个伴,不至于太孤独。”

话痨如陆兆雪,后来也再没找周煜说过小话,只是愣愣看着台上发呆。

陆兆雪一生未婚,早几年接受采访,出了句名言:“我视钢琴如挚友、如爱人、如归宿。”

他年近古稀,居然出此感慨,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后悔,不该为几个黑白琴键奔走一生?

又或者是明白知音难觅,所以羡慕起面前的毛头小子?

周煜不知道,只是终于明白,自己归根结底,堪称幸运。

另一头,郑笛生怕聚少离多把万静纯闲出毛病似的,安排她去了场电影试镜,演一个会弹钢琴、有两句台词的优等生,路人丁都算不上的角色,导演看她弹了一段便定下了。

鲁本斯中国区赛委会也邀请她做了个采访,展望一下出征巴黎的愿景。

此外便是练琴,和周煜聊天,从小猫小狗到贝多芬奏鸣曲的指法技巧,漫无目的和主题。

终于挨到研讨会最后一天,万静纯从公司的表演老师那离开,正要慰问一下受尽折磨的某人,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说妈妈要动腰椎间盘的手术。

“本来是个小手术,不想打扰你。”因为辞职的事,万秀俊在那头扭扭捏捏的,“但是……妈妈虽然不说,其实很想你的,再加上病了,心情也不好,唉。”

万静纯听了第一句就慌了,买票回兴源,一路上急忙跟郑笛告假,和许冉冉协调工作时间,进站坐下,才有空给周煜说一声。

她本来想发个信息,转念一想不行,打了个电话过去:“周煜。”

“嗯?”他这时语气还算轻快。

“我……我妈妈要做手术,我要回兴源一趟。”万静纯有点慌,连连解释,“对不起啦,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霖安。我真的不是要跑,真的。这次真的不是。”

周煜在那头似乎叹息着笑了一下。

“嗯。你回去吧。”他顿了顿,才斟酌好了般,“我陪你一起回去?我这边……”

“不用啦,没什么事的。”万静纯轻声道,“你的毕业演奏会快到了吧,好好排练。有空的话,帮我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好不好?”

周煜:“……好。”

“我回来会检查的,死一盆赔我二十块。”万静纯又笑着威胁。

“好。”周煜像是怕她要挂断,“万静纯。”

“嗯?”

周煜这种无奈又温柔的语调着实少见,很快万静纯就知道了为什么。

“我刚才心脏骤停了一下。”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真的。”

万静纯突然恨自己不在他面前,此时说什么好?说什么都苍白徒劳。她无话可说。只是握紧了手机,呼吸急促,浑身像被什么捆住。

“没关系。我在家等你。”

周煜说完,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留她一个人在庞大的候车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飘飘忽忽——他好像说了一个,某一个字?他挂得好快,她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