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聚会
万静纯抵达Jiy’stable时，已经快七点半。
这家店主营意大利菜，装潢极尽欧式奢华，水晶玻璃吊灯晶莹闪动，桌桌摆着银色餐具，洋牡丹花束和枝形烛台。
门口侍应领着万静纯往包厢走，她脚步不慌不忙，心里却因场合过于高档华丽，莫名打起鼓。
门一开，不见郑笛，却见周煜和唐明磊在长桌两侧分别落座，各自悠闲晃着高脚杯，相谈甚欢。
对万静纯而言，挺稀奇的画面。
唐明磊杯子里的液体没飞到周煜脸上，周煜也没把叉子往唐明磊头上戳。
交谈声戛然而止，唐明磊的尖叫依然刺耳：“万——静——纯——！！！”
侍应很适时地帮忙把门给带上了。
他喊完还不够，踢开凳子，拉着她的手开始蹦跶，七国语言乱飞：“OMG是真的万静纯！noncipossocredere！”
万静纯刚才的忐忑一扫而光，笑着蹦起来：“啊啊啊啊——我——我——你淡定一点！哇，你换眼镜了？”
“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斯文败类。”
“有眼光，换了之后找我搭讪的人指数级上升。”唐明磊得意洋洋，认真打量她，“哇，吃个便饭而已，这么隆重？这碎花裙也太美了，乖巧可爱，腰细腿长啊，啧啧！”
万静纯哈哈笑着：“今天我毕业答辩，要看起来像个好学生，免得那帮老头为难我。有水喝吗？渴死我了。”
唐明磊一个华丽转身，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我旁边，Belsignora。周煜！你！给她倒水！”
看来这些年他们都成熟了……
万静纯可不敢妄想劳动周煜，边伸手拿水，边赔罪：“不好意思，地铁太挤，迟到了。”
周煜却适时把那瓶气泡水拿走，自顾自给她倒了一杯：“还有人比你更迟。”
万静纯伸出去的手，一时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唐明磊摁了铃：“对，郑笛说低估了霖安的堵车程度，让我们先吃，不用等她。”
谢天谢地，唐明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相处。
万静纯和他聊得起劲，周煜偶尔插进来冷嘲热讽。就这么过去了许久，郑笛还是没到。
唐明磊说起自己硕士要到意大利皇家音乐学院读作曲系，万静纯放下刀叉，鼓掌恭喜：“你的梦想实现了！”
“你还记得！”唐明磊惊叫出声，拿起手帕擦擦眼，感动得要哭，“你还记得我想去意大利！”
然后他一指周煜：“他只会说意大利那鬼地方晒得要死小偷又多，有什么好去的。”
“我没这么说过。”周煜优雅切开一小块羊排，无奈看他们一唱一和。
万静纯又问：“你怎么转读作曲系了？好吧，其实也不意外。那年圣诞节你还弹了蓝色多瑙河的改编版呢。”
“我的天，你连这个都还记得！”唐明磊说着，斜睨周煜一眼，“当专业演奏家太难了，我又对作曲挺感兴趣，就转专业咯。反正我的上限就到这啦，哎，不像有些人啊，差点要被老天喂的饭撑死。”
“那也很好，”万静纯口吻很羡慕，“也还是在学音乐呢。”
“你呢你呢？”唐明磊这才想起要算账，一推搡她，“你转学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幸好还有我！你不在，我就成了郑笛和周煜的顶梁柱……”
周煜皱眉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明磊哼一声，又转向万静纯：“你后来去干什么了？还在弹钢琴吗？”
“没有啦。”万静纯笑了，有唐明磊这个活宝，大家真是三生有幸，“没有呢，没再弹了。”
唐明磊又问：“那你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万静纯正要答话，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才还跟唐明磊嘻嘻哈哈说要灌郑笛三杯，可看到她身影的一瞬间，万静纯就脑子一片空白，忘得一干二净。
郑笛也停在了原地。
两个男生再不敏感，也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气息，双双默契地不发一言。
她不是那个病恹恹的郑笛了，身着高级淡米色针织套装，姿态舒展健美，从容挥了挥手，示意侍应带上门出去。
她以往自然卷的碎发，变成了精心打理的浅栗色波浪卷发，尽管戴了副无框眼镜，仍然眸光闪亮。
郑笛勾起嘴角，笑得大方耀眼，缓缓走近：“静纯，真的是你？”
万静纯愣了。
她的口吃也不见踪影，语调悠扬，音色极尽柔美，虽然娇软，却不懦弱：你怎么这么偏心，去找周煜，都不来找我。”
“我……我没有。”万静纯笑了笑，一骨碌站起来，摸了摸鼻尖，突然红了眼眶。
郑笛不再只是回忆里的幻影，是成长得落落大方，真实站在她身边，给她温暖和力量的朋友。
“对不起。”万静纯捂着脸调整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当时……走得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差不多行了。”周煜冷冷瞥她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唐明磊拿了块吃剩的法包作势要朝周煜扔，警告他看点气氛别瞎说话，又热情招揽：“笛笛，先坐先坐！”
“你和周煜坐去，我要挨着静纯坐。”郑笛边说边过来，揽住万静纯拍了拍，“别哭，我们又见面了呢！”
“没想到居然是万静纯先哭。”唐明磊麻溜滚到周煜旁边坐下，“得啦，边吃边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集演的是林黛玉进贾府，呜呜呜。”
“你才林黛玉。”万静纯总算擡起头，红着眼睛瞪了唐明磊一眼。
瞪完还嫌不够，又瞪了周煜一眼。
某人自觉刚才是没斟酌好语气，老实低头，吃东西去了。
“别难过，当时也怪我不好。”郑笛推了推她，“你还说要教我骑自行车呢，结果一直也没教。你都不记得了吧？这次不准忘了。”
万静纯吸吸鼻子，笑了：“我可没忘！”
转学手续办好后，离开臻嘉的最后一刻，万静纯只来得及给郑笛写了一张便利贴：“对不起，不能跟你做同桌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想写的，比如纪则没什么了不起，他不喜欢你，就换一个人喜欢嘛。比如身体健康最要紧，要好好锻炼，坚持跑步。班上如果有人讲你坏话，就骂回去……
可惜便利贴太小，写不下那么多字。
她只好最后加了一句“以后如果还能见到你，我会教你骑自行车的”。
心事隐秘流转，却只属于少女。
周煜和唐明磊不明所以，互相干瞪眼。
聚会主题由此变成失散多年的好姐妹贴在一起互通有无、瓜田穿梭，他们俩更是毫无用武之地，苦涩地吃着提拉米苏。
当着他们的面，万静纯也不好多问，郑笛也只简单说，父母最终没同意她去美国。
她也没兴趣再弹钢琴，大学留在了枫林，读艺术管理专业。
正好家中去年收购了一家老牌经纪公司，如今毕了业，总算能在家族产业里谋个职位，圈出一小片自己的天地。虽然不大，立身足矣。
郑笛眨巴眼睛一笑：“跟你们比起来，我实在不算厉害。也就是找点事做，有些谋生手段在身上，他们才不好逼我去相亲联姻。”
郑笛这气场全开，魄力十足的样子，倒是隐隐有些当年的陈杏然学姐的影子。
“这杯敬女王陛下！”万静纯笑了笑，把果汁一饮而尽后，语焉不详讲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