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它,”万静纯煞有介事一番指示,“长得很高,也很漂亮,但是垂头丧气的。”
周煜:“……我没有垂头丧气。”
“只是类似的感觉啦。”万静纯想把他拉到花面前,他百般抗拒,她急中生智,“你再这样我就用那张牌了!”
“……”周煜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用,无语地僵在原地。
“你也不想我浪费在这种地方吧?”万静纯故作委屈,“就拍一张!”
周煜最终还是站在那朵晒蔫的向日葵旁,留下了此生都不想见到的合影。
万静纯抱着手机笑了一路。
周煜气得不轻,也不管有没有电话再催他去学德语,开了手机反拍回去。
然而万静纯根本不怵,一连站在花下摆十个pose不重样:“你多拍点,毕竟我对我的美貌非常大方,不像某人那么小气。”
周煜再度为此人的无赖程度震惊了一下,默默收好了手机:“节省些体力吧。镜湖还要走五公里。”
“什么!”
万静纯从天堂跌入地狱。
不过很快万静纯就发现,他又在整蛊。
走了不到半小时,面前出现一片小小的水域。
晶莹的湖面风平浪静,寂寂倒映着蓝天白云。微风送来盛夏的植物气息,吹拂起光点闪闪的涟漪。
他们心照不宣地停止了打闹斗嘴,只是隔着些距离,在湖边一棵矮树下席地而坐。
谁也没有开口破坏此刻的静谧。
直到天边染上一抹淡淡的紫色,湖面的粼粼波光越发温柔恬淡,万静纯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们居然就这么任由时间浪费挥霍,忘记了饥饿、炎热,放下了学业前途,相聚分别。
还是周煜先站起来,走到湖边问她:“你会打水漂吗?”
“会啊。”万静纯顺手捡起一块石子,跟过去,“要选这种……”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周煜手中的东西飞了出去,在湖面上不断跳着,逐次留下几簇小水花。
“你会玩?”万静纯很惊讶,这表现整个城中村都能排上号,实在不像琴房里的小少爷会有的水平。
“小时候玩过几次。”他又捡起一块,飞了出去,“还和邻居家的小孩们骑自行车,去露营,野餐,游泳。”
万静纯默默听着,也扔出去一块,可惜没他扔得远。
“有几次玩得忘了练琴时间,单车被没收了。”周煜擦擦手,“之后也逐渐哪里都不能去了,只是在家练琴。”
“没关系,现在玩……也不晚的。”万静纯听得心疼,径自把石头一抛,打断他的话,“以后你还可以去很多地方玩。”
她正暗暗数着在湖面飞了几下,突然听到他说:
“我不去德国。”
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下意识侧过脸看了周煜一眼。却见他直直盯着她,黑色的眼眸,如面前这片湖面般明亮,又如飓风深处,不可捉摸。
她几乎是喃喃地,连嘴唇都仿佛僵硬着:“你说什么?”
“我没有打算去德国。”他一字一句,平淡的语气,高傲漫溢,“我会考霖安音乐学院,抢走你的名额。所以,你要非常努力,才可能打败我。”
“……为什么?”
万静纯以为自己会兴奋到尖叫,可没想到只是愣在原地,任由纠结在心中越滚越大,将她卷入一堆乱麻中,几乎要窒息。
他被逼苦学多年,没有童年、自由和快乐。如今一切都好了,还会越来越好。他值得更好的。
见她被震惊到发懵,周煜勾勾嘴角,如释重负:“没有为什么。”
万静纯带了点恳求,低声道:“留在国内做什么?不要浪费你……”
“我说了,没有为什么。”
周煜死咬住一句话,再也不辩驳。
晚霞弥散的时候,空荡荡的公交车载着他们回家。
万静纯还没从这个重磅炸弹中清醒过来,愣愣地把脸贴在窗,迷茫地看最后那一小块燃烧得筋疲力尽的太阳。
周煜好像早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因此不慌不忙,不解释不插话,只是让她自己静静呆着。
公交车在乡间颠簸辗转许久,窗外再度出现城市的繁华气息,又陷入大堵车中,走走停停。
万静纯脑子里已经如一片浆糊,便闭上了眼睛,头往车窗一歪。
周煜低头看下午拍到的照片,凝神想着什么。等他从手机中擡起头,发现车几乎还在原地,万静纯的脑袋磕在窗上,也没痛醒。
他下意识倾向她那侧,伸出手,想把她揽过来靠自己肩上。
可能是距离她乖巧的睡颜太近,近到能发觉她的脸白皙到透明,可能是她脖颈的温度和散落的碎发让他掌心一热,他在这一瞬间心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
要是亲她一下呢?
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他更加大胆地凑近了一点点,很克制地只在她嘴角微微一碰,又做贼心虚地飞速离开。
后来他已经没法回忆起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记得双唇好像触电般发麻颤抖,让他彻底头晕目眩,从鼻尖到耳垂全都被烧得滚烫。
他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前路漫漫,城市喧嚣,但他仍能感受到她温柔的呼吸起伏。
他也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这辆车就此飞下立交桥,粉身碎骨。
——
快十二点,万静纯才终于敢拨回周煜的电话。
她怕周煜接,又怕他不接。纠结许久,决定要是响了五声他还没接,就挂掉。
可才响了一声,电话通了,打了万静纯一个措手不及。
“喂。”
只听其声不见其人,万静纯第一次发现,周煜的音色像轻而果断地触键时的钢琴声,清冽干净。
久久没回音,周煜也没有挂断,似乎带了点无奈的笑:“还不睡?”
“……睡不着。”她总算出了声,让他确认了号码主人,“你不是也没睡吗。”
电话那端,他带了点赖皮:“那你继续努力睡吧,难道要我哄你?”
“周煜。”他不在眼前,她很多话倒是比当面问容易,“你为什么不去德国?”
他还是那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只能死死追问:“你不去是因为我吗?”
在车上时,她没有完全睡死,所以能感觉到,周煜的气息那么近,近到放肆,近到警铃大作。近到她不确定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
“不可以吗?”
要周煜亲口承认有点难。
走廊外,哥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脚步声踢踢踏踏,万静纯压低了声音:“……是不值得。”
“你真心替我不值得吗?”周煜又问,“我是说真心。自私的真心。不是别的。”
他把问题描述得很清楚,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的。
她当然不想他离开。
自私地,丑陋地,多年后回看,甚至近乎愚蠢而幼稚地,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万静纯没有反驳,握着电话的手出了一层汗。
“那就这么决定了。”周煜轻松得像是决定明天穿他的灰色连帽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