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连《叙事曲》的考核都结束了很久，吴大群布置了期末考试曲目，她也没有真的教他弹《快乐岛》。
临近期末，万静纯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补觉，郑笛突然推了推她：“今天是、高三，高三的毕业典礼。”
“啊……”万静纯揉揉脸，突然明白过来。
郑笛又说：“下课后，你，你可以陪，陪我，去找、找纪则，纪则学长，吗？”
“……好。”万静纯点点头，余光瞥见郑笛放在课桌底下的花，一种奇怪的预感油然而生。
“笛笛，你……”话只说一半，万静纯就已心惊肉跳。
幸好纪律委员突然来了句“万静纯郑笛别说小话”打断她们，万静纯只好把头埋在手臂里，倒在课桌上，悄悄叹了口气。
下课后，毕业典礼早已结束。等她们到运动场时，乌泱泱的人群还流连不去，散落在各处，调笑打闹合影。
郑笛跟万静纯迷茫地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碧蓝的天空和鲜绿的草地映衬下，明明一切生机勃勃，却又到处藏着离散和终结的伏笔。
好在操场上响起一阵尖锐的“啊啊啊啊啊纪则我舍不得你呀——”的崩溃大喊，两人终于锁定方向。
赶到时，唐明磊挂在纪则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纪则学长！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圣诞节和你合作！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们的指导！你永远是我的学长！啊啊啊啊纪则！你不要走啊！”
万静纯又无语，又黯然泪目。
郑笛也默默无言，抱紧了胸前那束花。
“你差不多得了哎呀！”纪则根本甩不动他，见到她们，无奈一笑，理了理被唐明磊扯皱的衬衫道：“期末了，又疯了一个。”
唐明磊擡起头来，见到郑笛手里的花，哭号得更加难过了：“笛笛！你怎么还……”
他的泪水戛然而止，仿佛见了鬼似的。两人顺着他视线一看，才发现周煜正大步走来。
一时谁也没说话，好奇地等着周煜先开口。
“毕业快乐。”要他吐露真心挺难的，周煜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口袋：“谢谢你，你教会我们很多。”
唐明磊被周煜见到自己这副鬼样，急忙松开纪则，把眼泪擦干净。
纪则总算得了空：“谢什么！这太不像你了啊。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万静纯暗自点头，深以为然。
然后纪则左手牵着唐明磊，右手牵着周煜，劝和道：“你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钢琴家的，我不在的话，也不要吵架了，握手言和吧。”
万静纯被这诡异的举动逗得转身笑起来。
两位当事人反应过来，触电般收回手。
“……纪则学长。”郑笛得了空隙，主动上前，把准备的一束紫色桔梗送给他，“谢谢你，总是，总、帮助我们。我……”
万静纯突然慌了，高声打断：“我们来拍合照吧！”
郑笛经这么一扰，还是吞回了那后半截话，犹豫着把花递给纪则：“……毕业快乐。”
“谢谢！”纪则接过花，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可惜啦，我比你们老一届，等你们毕业的时候，没法给你们送花。”
“是啊。”郑笛呆呆笑起来，“好、好可惜。”
万静纯自告奋勇拿郑笛的手机拍了一轮。郑笛和纪则，纪则和周煜的，纪则和唐明磊的，周煜和唐明磊和纪则的……排列组合一大圈，纪则抱怨起来：“万静纯你呢？”
万静纯玩得不亦乐乎：“等一下等一下再拍一张！唐明磊，你的表情很不自然。”
“那我怎么办啊？我可以亲你吗纪则？”唐明磊说着撅起嘴。
“滚！”纪则高喊着拿手掌去挡。
万静纯迅速拍下。堪称油腻的两男子，加上一旁无语到冒烟的周煜，努力笑得岁月静好的郑笛，画面精彩程度可谓满分。
她总算满意收工，走远了些，和唐明磊去找热心人帮忙拍大合影。
只是笑着笑着，关于毕业、分别、前途的种种纠结，终究如阴霾般笼罩了所有人的六月。
回到教室，郑笛冷不丁朝万静纯开口：“你、你早就知道了吗？”
“什么？”
万静纯从未见她这么面色平静，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不禁汗毛直立：“你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纪则，他、他有喜欢的人了，是吗。”郑笛没看她，目光溃散，落在课桌上失了焦。
这个如泡泡般美好的幻景，最终还是她自己亲手戳破了。
万静纯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所以你刚才，才，才突然打断，我，我……”郑笛抿了抿嘴唇。
看来万静纯猜对了，拦住了她没说出口的告白。
“我不确定，我也只是猜测。”她低声道，“你是怪我没有告诉你吗？”
“我不怪你。”
郑笛嘴上这么说着，之后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也不看她，平静地背起书包走了。
在万静纯记忆中，这是那段时间，郑笛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倒也不是因为一个男生、一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吵架，只是之后大家各有去处，各奔东西。
为什么没有告诉郑笛呢？
万静纯当然有一大堆理由。不想看她难过，不想她失去斗志，那只是没根据的揣测，周煜隐晦的提示，她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后来她才明白，其实她自己也是生活在幻景里的人，而且生怕有人来戳破。
生活在幻景里的人，也是那么闪闪发光。
不说，不过是出于一种愚蠢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