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怔，捏着谱子，望了过来。
但也就这么一眼，他视线又落回谱上，听不出是建议还是奚落：“生病就不要上场了。”
“你和吴老师说过了吗？”陈杏然没理周煜，继续和万静纯说话。
“没有。”万静纯眨眨眼睛扮无辜，“我还是想要上场。”
陈杏然想了想，没有拦她，只是点点头，走开了让她一个人呆着，“先休息吧，安静一会儿。”
这天的所有记忆，后来都十分模糊。陈杏然的脸散发着柔光，她和周煜的二重奏回声很大，台下的掌声仿佛从黑洞传来。
万静纯的那台钢琴黑白键仿佛是乱的，但她没管，靠着肌肉记忆弹下来，追雪变成了彻底的印象派的作品，朦朦胧胧，不清不楚。
唯一比较清楚的，是吴大群没让万静纯自行离开，打电话叫了家长来。
丘莞到了后台，一个河东狮吼：“你搞什么鬼，发烧了也不说，还敢到处乱跑！”
吴大群还帮忙说好话：“静纯也是非常努力，带病还拿了优秀奖，这种精神令我们也是非常感动。”
“命都没有了拿奖有什么用！”丘莞急着把人往医院送，一时气急，又不好意思道歉，“不是不是，老师不好意思，不是针对你……”
“什么！”万静纯烧得迷迷糊糊，回光返照般呐喊：“我只拿了优秀奖？气死我了！”
吴大群看着这如出一辙张牙舞爪的母女俩，哭笑不得。
虽说事出有因，可这是万静纯从上期末就练起的曲目，居然只拿到凡参加必有份的安慰奖。
一连好几天，她一坐在琴凳上看谱子就呼吸困难。
郑笛带着零食来琴房串门，好心安慰：“没、没事的，我们都知道，你是生病了才，发挥，发挥失常。”
万静纯后知后觉发现，寒假回来，郑笛的口吃好了不少。
她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无所谓啦。”
郑笛便也放下心道：“唐明磊说，说他，要去参加舞蹈社的舞蹈表演呢。我们，我们也去看吧？肯定会，会很搞笑，就是，有点热，哈哈。”
万静纯又后知后觉发现，夏天快来了。
她一口答应：“去，去看唐明磊跳舞。”
“好啊！”
两人又如以往那样挽着手出了琴房楼，万静纯也确实从头到尾都笑着。
唐明磊跳起来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降落在地上一个劈叉，再跟着一个性感撩人的WAVE，万静纯乐得哈哈大笑。
唐明磊以拉丁舞步和对面跳poppg的男生斗舞，万静纯大力捧场：唐明磊你赢了！
唐明磊突然拿起麦克风，一边哼起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满操场拉人跳华尔兹，还真拉到一个偶然路过的纪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万静纯看得高呼：“这是爱情！”
“爱情个鬼！”纪则为自证清白，猛踩了一下唐明磊，惨叫声便回荡在整个广场。
后来，唐明磊一脚把DJ踹走，自己掌控全场，激情空气打碟，万静纯和郑笛已经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纪则无辜受害，败下阵来，走到万静纯和郑笛这边，气得鼻孔冒烟：“唐明磊太疯了！”
万静纯悲壮看他一眼。
艾迪教过的学生，还真是多少都有点疯癫在身上。
郑笛礼貌点点头：“学长、学长好。”
“嘿，好久不见了。”纪则也打了个招呼，“后来你没生我们气吧？哈哈！”
“怎么可，可能。”郑笛上一秒还笑得人畜无害，突然正色道，“我、我要参加枫河杯。”
纪则比了个大拇指，鼓励道：“加油，你只是需要一点点自信而已。”
郑笛闻言用力点点头，正要答，万静纯却叫起来：“那是什么？”
纪则和郑笛一愣，还以为她看到什么不明飞行物了。
没想到万静纯全然状况外：“枫河杯是什么？”
“市、市里的比赛呀。”郑笛也吃惊，“你不知道？”
这段时间，万静纯上课经常发呆走神，没想到竟然严重到漏了这么重要的通知。
“还来得及，肯定还没结束报名，我记得都是五月份才比赛。”纪则道。
“对、不、不要紧的。”郑笛安慰道，又看向纪则，“学、学长，你，你参加过吗？”
“初中的时候参加过，当时我的钢琴一度达到巅峰水准呀。”纪则陶醉在往事中，和郑笛聊起来，“你弹什么曲子？”
郑笛正要说，万静纯扔下一句“我去交报名表”擡腿飞快跑了，纪则笑道：“算了算了，别管她，她也挺疯的。”
只剩他们俩人，郑笛细细声说了句“可能，可能会弹门德尔松”，局促地脸红起来。
“哇！我很喜欢门德尔松的随想回旋曲。”纪则很惊喜道，“要是你有空，来乐团弹给我们听呗！”
于是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声音，郑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不受控制般脱口而出：“我、我就是准备，弹、弹随想回旋曲。”
“YES！”纪则举起手要和她击掌，“祝你拿奖！”
那击掌时的清脆声响，在郑笛的青春中回荡了很久，一个音符就抵过最精彩的一个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