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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2 / 2)

万静纯去琴房继续准备。临到离开,一推门便跌入一团潮气中,才发现外面乌云层层,下着好大的雨。

到了教室,郑笛没来,竟然是爸爸先来了。

万栋梁今天是作为全家代表来看女儿演出的。这会儿该在观众席坐下的,不知怎么,拎着把湿漉漉的花伞出现在教室门口,左顾右盼,脸上满是焦灼。

“爸!”万静纯正趁零散时间赶作业,把笔一扔,奔去门口:“你怎么不去礼堂呀?”

“你妈打电话来,说村里在涨水,咱们摆在一楼的货得搬去楼上,不然怕是要被泡坏喽。”万栋梁难堪笑笑,擡手擦了擦鬓角的水,“我先回去帮忙,你妈一个人可搞不定呀。”

一瞬间,万静纯心里空落落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表演机会了,爸爸今天还换了最喜欢的那件蓝色POLO衫。那是他前年春节买下的,可一直舍不得穿,一年也没什么打扮的机会,现下看起来都过时了。

“你就在学校,好好表演啊,没事。你考上这么好的学校,以后还有机会的,不差这一次,下次我和你妈妈一起来看!”万栋梁安慰完,又拍拍她,“我得赶紧走,雨越来越大了。好好表演,听老师的话!”

“好吧。”万静纯把嘴撅得老高,“爸,你路上小心点。”

她又在教室里难过地坐了许久,快六点多,郑笛才到,可能雨太大,连迈巴赫都不好开吧。

郑笛把手上东西往万静纯怀里一塞:“我,暑假、买的,还没,没穿过。你,你,你试试,试试。”

裙子躺在华丽的纸袋里,散发着绸缎般的光泽。

郑笛的眼光真好,裙子是漂亮的黄色,明艳娇嫩,却不刺眼张扬。很适合万静纯的气质。

然而割裂的现实让万静纯的大脑几近宕机。

刚刚离开的爸爸,穿着还算体面的旧衣服,为了家中生计,冒着大雨淌水回家。

面前的同桌,随便就把几千上万的新裙子送人穿,眼也不眨。

她好像没有办法站在中间地带,舞台上出尽风头,实则家中凄风苦雨。

万静纯起身,把裙子还回去,沉声道:“对不起,我……我想先回家一趟。”

“什么、什么?”郑笛蒙了,“你?回、家?现,现在、在、在吗?”

“我家里有些事。”万静纯下定决心,把书包背好,“麻烦你帮我告诉老师一声,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什么,什么事,呢?”郑笛没放弃,跟着她走出教室,在走廊上越跑越快,小身板没多久就气喘吁吁。

万静纯没停下,埋头向前冲:“小事啦,你快回去吧!”

“是、是、是什么?”郑笛也没放弃,像块牛皮糖黏着,“我、我可以,帮、帮你呀。”

万静纯拍拍她的肩,让她别再追:“不用,我可以搞定!你就好好看演出,我先走。”

“万静纯!”郑笛急了,“你、你、去哪!你是不是怕、怕了!”

“我才没有!”万静纯冲出教学楼,被雨滴打得眯起眼睛,回头朝郑笛挥了挥手:“你别过来了,雨太大啦!我会赶回来的!”

郑笛望着细密的雨幕,只好停在屋檐下,无声看了一会儿,只好挥挥手大喊:“我、我,裙子,放后、后台!”

“放心吧!”雨太大了,万静纯飞身上车,擡手擦了把脸,笑着喊道,“我会穿上的!”

出了校门,天已经彻底黑了。

宽阔的四车道,只偶尔有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声混合隐隐闷雷声,惹人莫名心慌。

万静纯按平时回家的路线骑了一段,水越淹越高,几乎寸步难行,便调头换一条稍远的路。

她一拐弯,行至路中间,忽地脚下一轻,踏板失了力。

这辆哥哥花三十块钱买的N手单车,没顶住大风大雨,链条掉了。

万静纯只好下车,推着到路边,徒手捏起链条想挤回轨道,却屡屡失败。

手上油印越来越黑,越来越深,链条仍是懒懒散散垮下。

她正气馁焦急,忽而身后有车开来,明晃晃的车灯驱散黑暗,她又打起精神,想借着光,把链条重新架上。

狼狈忙活了好久,还是没成功。

忽然车引擎声停了,灯却没灭。她正觉得怪,一回头,便被个撑着伞的高大的身影晃了眼。

雨大得把一切笼上一层水雾,什么都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但万静纯知道没认错。这个光是简单站着,就足够有压迫感的人影,只可能是周煜。

“提醒你,还有二十分钟开场。”他隔着两三米,跟她放完话就走。

“周煜。”

万静纯站起身,叫住他,抿了抿唇:“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周煜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麻烦你,让你司机送我回家。”万静纯朝那辆车扬了扬下巴,“我……我可以呆会故意弹得很烂,输给你。或者……我也可能根本赶不回来,你就赢定了。可以吗?”

万静纯当然是诈他的。

不过眼下除了找他帮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煜表情仍是冷冷的,似乎不想帮。

“拜托,我真的要回家一趟,可是我……我的单车坏了。”

又密又急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打得人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迷蒙。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个落汤鸡的样子怎么也能挣点同情分。可周煜仍是居高临下,或者说看垃圾的眼神。

“好吧,不行就算了。”万静纯嘀咕了一声,摆摆手,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水,

继续蹲下修车。

“不需要。”周煜的声音突然近了些。

万静纯再反应过来时,被他揪住了后颈衣领——就像那天在河里一样。

周煜把她拎起,分给她一点点雨伞的保护范围,雨水总算没冲她兜头而来。

“你本来就弹得烂。”他用眼神喝令,“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