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
万静纯嚷着“等一下等一下”挣脱了他,把单车扔进绿化带藏好,才跟着他上了车。
周煜沉默地撑伞旁观,来了点兴致,暗自计算:此时此刻,她和自己到底谁更有病?
上了车,他挪开眼睛看窗外,没看她被淋得半透明的校服衬衫:“怎么走?说吧。”
万静纯不知道他的礼貌,交代完司机,便很是焦灼:要是她身上的水泡坏了车坐垫可怎么办啊?
明明是一次热心友爱的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可两人却一言不发,唯有雨水敲打车窗,发出闷响。
按万静纯的指引,司机把车开进了城中村,刚找了片还没被淹的地停好,她就开门跑了:“谢谢司机叔叔!你们快回去吧,不然水太深了就走不了了!”
周煜没作声,只是直勾勾看着窗外那个被大雨吞噬的身影。
好半天,他才开口:“走吧。”
万静纯到家时,店里的积水已经淹到了脚踝。
丘莞刚把一麻袋苹果扛在肩上,就见到女儿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很疑惑:“静纯,你就演出完了?”
“妈,我来吧。”万静纯上前抢下,“你腰不好,别搬这些重的。”
“哎呀,你……这傻孩子。”丘莞反应过来,叹口气,“在学校好好演出呀,回来干什么!”
万静纯本想长篇大论埋怨一段,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背好苹果上了楼,又接连扛了半箱生菜,两筐香蕉。
连续搬了七八趟,最后她背着四个小西瓜,怀里还抱着个大的,坐在楼道里,累得气喘吁吁。
万栋梁见她这样,又无奈,又乐得嘎嘎笑:“这几个瓜加起来和你差不多重了!给我给我,摔烂了我心疼,秋天的瓜贵!”
“弹钢琴一点用都没有。”万静纯把瓜递给爸爸,弹琴弹得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还热得直冒汗。
“怎么没用,有用的。”万栋梁把瓜逐个摆好,“以后你就靠钢琴赚大钱喽!难道像爸爸一样,在这卖西瓜啊?”
“谁知道呢。”万静纯嘀咕一声,又站起来朝楼下喊,“妈!还有东西吗!”
丘莞在楼下探个头:“货都清完了,还有个冰柜!”
万栋梁应声下楼:“我来擡!”
“爸,算了吧。”万静纯急跟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么重,闪着腰去医院,得不偿失。”
万家破产后,一家人找亲朋好友凑了点钱,在城中村盘下这栋三层自建房。一层做门面,开个果蔬店,二层当仓库,三楼挤着一家四口。
小楼面积不大,楼道更是狭窄。搬点果蔬还好,冰柜又大又高又重,需要两个人擡,极为不便。
话虽如此,万静纯也知道,冰柜是去年才新买的,要是就这么被水泡坏,很可惜。
“你爸我当年没发达的时候,就在码头当卸货工。”谈话间,万栋梁已把冰柜往楼梯口推了一段,“这点力气还不会使啊?看好了!”
母女俩异口同声:“你现在也没发达。”
万栋梁:……
开搬之前,万静纯帮忙清空冰柜,突然发觉不对:“老财呢?”
自从买了冰柜,总有只肥猫在果蔬店门口转悠讨吃的。很快,此猫凭借给啥吃啥,要摸就摸,成天赖在冰柜顶上打盹,给自己混上了户口,获万静纯赐名:财可夫斯基。
结果她的创意完全没人能懂,还因为又长又拗口,被大家直接简化成了老财。
丘莞指挥:“你去找,我们搬。”
万静纯跑了一圈没找到,又怕爸妈搞不定那么重的冰柜,在楼道里摔跤受伤。
焦灼之际,水越涨越高。
楼上轰隆一声,她心中又是一紧,好在隐约听见爸爸洋洋得意地笑着,喊着什么省了一千块,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万家乐果蔬店的卷帘门突然被拍响,又把她吓了一大跳:“谁呀?”
听到回应,外面的人擡高了卷闸门。
门轰隆一响,周煜的脸猝不及防映入万静纯眼帘。
他一身黑西装早已被雨打湿,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懒怠平和,纷纷扬扬的雨幕下,像尊不悲不喜的神像。
万静纯却想起那天被他从水里捞出来的事儿,视线慌张错开:“你没走啊?”
周煜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