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驾驶船只返回岸上,来到办公区。胡定荣戴着耳机坐在隔间里,鼠标点得嗒嗒作响。
“你收到振沉的受力反馈了吗?”沈时因问。
沈时因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打开电脑插上网线,胡定荣这时才探了半个脑袋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侧耳机,“你刚才说话了?”
“我说……哦,不用了,我现在收到了。”沈时因点开邮件,将数据拷贝进软件模型里,“你忙你的吧,刚才可能是因为在外面网络不好。”
沈时因埋头苦算了一个多小时,等她终于暂时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胡定荣还是伏案工作的状态,神情也有些凝重。
“你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沈时因探出头问。
胡定荣摘下耳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剪视频,张工让我剪一个气氛热烈、纸醉金迷的视频出来放在官网上,这样就能吸引更多人来非洲。”
沈时因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影像,张士明正站在台上开香槟,背景是飘扬的礼炮彩排,饭桌上也全是大鱼大肉。沈时因来了非洲三年,这种场合拢共也就经历过这一次,虽然看上去是奢华,但这跟真实的非洲生活简直是两模两样。
沈时因不禁说:“这个张工……要是真有人冲着这个宣传视频来了,下了飞机才发现受骗,不得马上飞回国?”
胡定荣挠了挠头,“反正张工就是这个要求,他说大家都把非洲想象得太艰苦了,要把好的一面展现出来。不管怎么样,先把人骗过来再说。”
“那你剪得还顺利吗,”沈时因说:“还是别花太多时间了。大桥的主体结构虽然完工了,但后续的铺装和维护还需要我们盯着。”
“快了快了,”胡定荣拉着下方的调节轨道说:“我可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王导那么青睐钟琂了,每次他出现的画面最好看和谐,所以我打算多剪辑一些有他出现的情景,再加点激昂的音乐。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显得特别运筹帷幄?”
沈时因把椅子搬过去坐到旁边,胡定荣按下播放按钮,屏幕上钟琂正发完言从台上走下来,配乐气势恢弘,每一步还都踩上点了,仿佛他走的不是红地毯而是要上阵杀敌。
沈时因笑得不行,“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还好吧,有时候就得夸张一点,这样才容易出圈。不过配乐确实不好找,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一首合适的又没版权。”胡定荣侧着脸问:“沈工,你平时不是挺爱听歌的吗,有没有什么音乐推荐?”
沈时因点开手机里的播放软件,“有一些纯音乐应该挺合适的。其实我觉得不用搞得那么盛大,走温馨感人的路线也可以,打一点感情牌?”
“太可以了,那我先把这些音乐拷进来,再剪辑一些适配的片段。”
胡定荣手里操作着,屏幕上就又出现了很多钟琂的定格画面。
“你看,这一段是我在拍大家相谈甚欢、一堂和气的吃饭场景。本来是一个远景,然后突然拉近,落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是不是很好看?春晚也是这个拍摄手法。”
沈时因连连点头,“确实不错,没想到你还挺擅长摄影。”
胡定荣递了一只耳机给沈时因,“那我先给你听一遍没加音乐的……”
沈时因手里还按着耳机,下一秒,钟琂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我当然还是喜欢美国女孩了。”
“我当然还是喜欢美国女孩了。”
沈时因浑身的血液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都凝固了,这是钟琂的声音,她很清楚。许多个夜晚附在她耳边发出低喘再一遍遍叫她名字的那道声音,这不会有错。
声音透过耳机,再穿过耳膜,它变得有了实形,就像一块巨石、一把尖刀,狠狠砸进了沈时因的心里。
胡定荣对身边骤然僵立的沈时因毫无察觉,他继续拉着进度条说:“然后配上音乐再听一遍,是不是马上就有那味了?不过我还选了好几首,选好以后做结尾,还能在屏幕上加一些煽情的话,你觉得……”
胡定荣一回头才发现沈时因已经摘下了耳机,正满脸凄楚地望着剪辑画面出神。
“沈工?”胡定荣小声叫她。
沈时因恍若未闻,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觉得太繁琐了,那我自己剪剩下的吧。我保证今天绝对完成任务,以后再也不拿工作时间干这些。”
胡定荣不由得紧张起来,沈时因也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擡起一只手,指着先前那一段画面说:“他刚才为什么突然要说那句话?”
“不太清楚,可能想让人给他介绍女朋友吧。把自己的要求说具体点,这样也好找嘛,正好很多同事都有海外留学的经历……沈工,你怎么了?”
胡定荣眼睁睁看着忽然站起来的沈时因,赶紧上前扶了一下,“你没事吧,怎么手这么凉?”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可能低血糖了。”沈时因扶着墙往外走,找到自己的包,从里面找出好多巧克力,撕开包装往嘴里塞。
胡定荣还在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沈时因勉强抿起唇,挤出个笑脸,囫囵着说:“我吃点甜的就好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