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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千里命驾(2 / 2)

烛花毕剥绽开,红焰微微一抖。夜风过窗来,拂落满卷思绪。

江山有岁序,尘劳无尽时,总有挑不完的重担,总有断不尽的公案。但在这月白风清的夜晚,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是见你一面。

一夕明月,无边夜云。

万里长风越山度水,穿林打叶,惊栖鸟,过曲巷,涉清溪,踏琼瑶,萦回云际,飘降天阶,终于落定在小园前。

梁燕已去,松桧成荫。兰堂漏转,烛泪如线,暖黄的柔光漫出窗棂,在窗纸上投映出一道寂然人影。

隔墙竹影动,知是故人来。

“陛下怎会到此?”

“大道去我久,良臣亦不居。”

“陛下贤名远播四海,微臣身在郊野,亦常有耳闻。何愁良臣不附?”

沈安颐不答话,只是久久凝视着窗纸上的人影。一段月光落在她的肩头,悄然滑下,滑过她衣上的细褶、她裙畔的竹叶……终于投落在地,碎作一地残萤。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

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房门轻轻打开,步出熟悉的俊逸身影。

沈安颐凝望着她,觉得这人的模样像是分毫未变,山也会崩,水也会竭,日有时昃,月有时缺,唯独她的样子,却是万水千山终不改,星移斗转终不灭。

那人轻轻躬身,晚风扬起她素白的衣角,飞羽一般明洁。

“臣上官陵参见陛下。风寒露重,请陛下入内稍坐。”

室内布置清简,沈安颐方入室,便闻到似有若无的幽香。

“你焚的什么香?”

“没有焚香。”上官陵略觉奇怪,“有香么?”

这便说不出个结果,沈安颐只好笑了笑:“看来你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本王可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上官陵微垂了脸:“陛下万金之躯,须得多加保重。”

她亲自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端到沈安颐面前。沈安颐低头看了看,寻常的青瓷圆杯,通体无一丝纹饰雕镂,只是本自莹洁,缥碧流光,令人想起雨后初晴的天色。

“你若怕我累着,何不回来帮我?”沈安颐微叹,“我知道你不为利禄,不求显达,但就算是为了你的志业,为了苍生福祉,你也不肯重归朝堂么?”

上官陵听她语气诚恳,深有憾惋之意,不禁心头一软。

“陛下厚恩,臣感激不尽。”她轻声道,“可微臣答应过先王,一日立于朝堂,便一日不可泄露真身。自从还乡,臣已脱去官袍,换回罗裙,外头不少人都已知晓微臣实为女子之事,如何再还朝堂?纵有陛下恩典,也难免群臣非议。”

沈安颐一时无言。这也真是一桩麻烦,若要起复上官陵,是叫她仍扮男装呢?还是以女身示人?若扮男装,机关已泄;若示女身,岂不是满朝大哗?这倒不是女子能不能为官作宰的问题,而是旧账要怎么算的问题。想起韩子墨那铁板似的脸,她的额角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有一件事,我正觉疑惑。”她吹了会儿茶水,沉吟发问:“是王大?还是法大?”

“‘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不闻法大。”上官陵道,“不过法与道有关联。但法毕竟不是道。”

“哦?”

“法是器呀!”上官陵见她面露迷惑,只好再解释一句,“法的条文都是很具体的东西。”

沈安颐终于明白,心下觉得满意,点头道:“这样看来,王比法大。”

“这也分情况。”上官陵端详着她的神色,已觉出这话问得有些来由,“要看王是行道者还是执器者。倘若仅仅是执器者,也就并不比法大了。”

沈安颐思量片刻,略带不解地擡头:“可是,道也有很多种,有王道,也有霸道。这又怎么算呢?”

“陛下说得是。”上官陵微笑,“道不同,所生的法也就不同。法的形式取决于道的质性,法的实质取决于道之所求。”

沈安颐皱了皱眉:“听你这么说,似乎这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只是层次不同,上一层的法就是下一层的道。”

她饮了半杯茶,又道:“你既不肯还朝,那可否给我荐几个人?眼下事务纷扰,本王一人颇觉力不从心。我一直虚悬相位等你回来,许多事只好亲自处置,多忙了几倍不止。”

“陛下这又何必?”上官陵失笑,“该怎么选用任人,就怎么选用便是。”

“那也要有的用。朝廷虽不乏才士,但合适的相辅之才从来少见。”

“这倒也是……”上官陵思忖着,“不知陛下觉得梁悬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