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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若存若亡(1 / 2)

第十七章若存若亡

对于上官陵而言,连越的国都建云,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所在。当她尚在幼年之时,便常从师长的口中听闻它,也常在想象中“遥望”它,可实际上,直到她后来离开连越,都并未踏入过那座城池一步。如今,她才第一次看见它高阔的城门,第一次走过它平直的街巷,第一次拜入这古雅的殿堂。

连越国主年近古稀,精神还健旺得很,这样高寿的君主,在列国中都属罕见。上官陵坐在宾席上,静听着他那迟缓板重的话语,心底忽生几丝微澜。她与对面的老者根本素无相识,却竟存在着一种紧密联系——她深为敬爱的先师是他的血亲胞弟,然而,她同时又很清楚,这种“紧密联系”除了能够为彼此增加一点亲近之感以外,其实并没有——也不该有——任何别的意味或“作用”,尤其在眼下的场合,她该做的事只是传达圣意。

“惊闻世子遭遇毒手,女王陛下担忧非常,特令微臣前来探视,不知究竟是何情形?世子而今恢复得如何?”

上官陵话音一落,国主松弛的面皮抖了两抖,眼神阴沉下几分。

“承蒙贵主挂心,当日事发突然,幸而侍从发现得早,保住了世子的性命,只是至今昏迷不醒。留夷放旷太过,无甚防人之心。不过也难怪,一向看伯梧忠厚诚笃,谁料竟会下此毒手?”

之后又絮絮说了些话,上官陵并不十分在意,脑中只忖量着世子竟昏迷到了今天,倘若此话属实,那她此番前来的使命,最多只能完成一半。

孰料次日晚上,“昏迷不醒”的世子君留夷,突然自行出现在了她屋子里。

上官陵看着眼前男子,容色间掠过一闪而逝的愕然。君留夷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神光清朗,泰然自若,绝不像长久昏迷刚刚才醒的样子。

她的反应素来敏捷,一瞬的惊异过后,便立刻收摄了神思,步至桌旁倒了杯茶递给来客,笑道:“仓促间备不得接风宴,还望世子莫嫌待客吝啬。”

君留夷目光向她凝了凝,撩袍坐下,莞尔道:“上官大人好定力。看样子,在下今晚来对了。”

“你大约很疑惑,我为什么明明醒了,却要假装昏迷至今?原因也很简单,我发觉‘昏迷’的日子很幽静。我喜欢这种日子,便忍不住把它多延长了几天。”

他说着,缓缓呷了一口茶:“很长时间以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论性情,伯梧比我更适合当世子。其实直到现在,我也很难相信是他下的手。倘若他真想当世子,我可以让给他,虽然父君或许不同意。”

“当年父君初嗣位,膝下无子奉祀,于是过继了伯梧。后来生了我,便让伯梧还宗。但因我年幼,仍叫他常来相伴。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渐渐传出些话言来,说父君赏识伯梧,群臣中有人说伯梧有贤君之资。我听着倒不觉如何,伯梧本来也堪赏识。可父君却不悦了,疑心这是伯梧与三叔家意图不轨。三叔自然也不快。时至今日,竟至于此。想来大约真是‘万物相感’之理,人的疑心病尤其如此,你疑我,便自然会做出些相应的‘防范措施’,我看见时,便也生出自家的疑心病来……疑来疑去,自然可以无中生有小事化大,任凭他什么夫妻父子兄弟,岂有不分崩离析反目成仇之理?可若要往回推去,从头算起,竟不知哪里才是‘头’?”

“我想了许久,怎么也想不出个解冤释厄的法子。早闻上官大人智识过人,不知可否赐教?”

这一篇话说完,他的杯子也刚好空了,便就着搁放茶杯的姿势半倚在桌旁,两眼轻轻地看着上官陵。这种注视不像是特地看人,倒像是思考的余绪,连带着他嘴里的“赐教”二字,听上去也只像顺口的话。上官陵默思片刻,从容不迫地启口。

“世子所言,乃是世间生灭存亡之事。这些生灭存亡、兴废离合……一般说来,皆由因缘所致。便如世子所说,亲眷互相疑怨,亦是因缘之一。只是在下却有一问:依世子之见,这些疑心,是从内来,还是从外来?所谓分崩反目等事,是发生在内,还是发生在外?”

君留夷神色一顿,看向她的目光也凝滞起来,良久,他慢慢摇了下头:“不在内,也不在外。”

“非但不在内、不在外,也不在东、不在西、不在南、不在北,上下十方,前后三世,遍一切处……哪里都不在。世子以为如何?”

上官陵说得不紧不慢,瞧向客人的清眸中微带一丝熙然笑意。那君留夷本是高蹈之士,被她一语点明,立刻福至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