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莫测风云
对于陆丛暗中奉上的“意外之礼”,上官陵心绪复杂。一方面,这对于昭国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机会,若能拉拢了陆家倒向昭国,将来无论是要维系与容国的盟约,还是要攻取容国,都可以增加不少优势。
可在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很难放心。陆丛毕竟不同于钟离煜,本与昭国毫无干系,而是土生土长的容国重臣。既然容国可以因“光景不妙”而轻弃,又能指望他对昭国有几分忠诚?容国昭国,说到底都是他为了陆家所觅的“安巢之木”罢了。倘若来日“形势有变”,他反手在容王面前把自己和昭国卖了,岂非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左思右想一番,她决定暂领其意,不议其事。
“得蒙陆相青眼,实乃昭国之幸。”她微笑道,“倘若陆相愿意,不妨常来昭国走走。女王陛下久闻大人之名,定与您一见如故。”
“多谢大人。若有机会,陆某定当拜会。”
两人彼此客气几句,并肩漫步于兰圃之中。
“大人是否觉得,陆某背主行私,事君不忠?”陆丛看了上官陵一眼,唇边掠过一抹沉重笑容,“我是否能令昭国女王一见如故尚不可知,但大人您,确实令我陆某人一见如故。所以虽嫌冒昧,仍想和您说几句闲话。”
上官陵微微一怔,旋即调整了神色,淡然道:“人生在世,多有不得已之时。陆相想必有自己的考量,旁人未临其境,也无法见其全貌。在下所虑,只在于昭国的损益。至于陆相的品性,上官陵无意评断。”
“大人诚直,陆某佩服。”陆丛引让着她步入廊下,倚栏而坐,“在下近来有个想法,不知大人是否同意?一个人从根本上说,其实只能归属于一个组织。因为他只有一身一命,若决定为国牺牲,就要在家族遭难时保全自己,反过来也一样。这不仅是说生死关头,平常也是如此,除了那个唯一的真正归属,对于其余的‘临时归属’,他其实不能够——也不可以——真正尽其全力。”
“君王的朝堂里,有两种不同的臣子。上官大人,你我二人正是这两种不同的人臣,虽然我们都同样身居宰辅。昭王重用你,是看中你这个人本身;而容王重用我,则因我是陆家的族长、士族的名宿。比起我这样的,君王们往往更喜欢你这样的孤臣,没有第二个归属,最好的选择就是身付社稷、命托君王。但我不能这样选。我若把陆家放在第二位,君王就会把我放在最末位,就算我想变成你这样的,也变不成——这事从我出生时就已落定了。”
“古时也有人毁家纾国难,自是高风亮节。但家与家也是不同的。陆家这样的大族,早就已经成了容国的一部分,毁去它对容国来说也是自伤八百。一个事物只要自身够大、分量够重,它的私利就变成了公益,私行就变成了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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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前来容国,除了坚固盟谊,尚有另一件事搁在上官陵心头,那就是神秘人物王隋。这个传说中的化乐城城主,似与容国王族有关,于是自然而然,她想到去向王肃打听。
“先王的确有一子,名唤王隋。只是他多年前就已销声匿迹,据说出海经商去了。”王肃这样告诉她,颇好奇于她对此人的兴趣,“大人如何问起他来?莫非收到什么消息?”
上官陵寻思着这王隋既是先王之子,便也是王肃的亲侄子,倒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遂含糊道:“不过听了些坊间奇谈,适才想起,顺便请教王叔。”
“奇谈?”王肃擦拭着茶壶,闻言愈发来了兴致,“什么奇谈?”
这话头看来避不过,上官陵想了想,问道:“王叔可曾听说化乐城?”
“化乐城?”王肃眉头微皱,“这个名字,我也曾听人议论,据说在海外仙山之中。怎么?”
“坊间流传,化乐城的城主,就是王隋。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什么?!”王肃霎时一愣,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化乐城自我年少时就已有声名,那时王隋尚未出生,他怎可能是化乐城城主?”
上官陵也愕然了,但她反应极快,立马笑道:“那想是传言弄错,叨扰王叔了。”
返回馆舍时陆丛已遣人将两盆兰花送了过来,上官陵命人取来赏钱打发了花农,自行斟了杯茶,幽兰的疏香丝丝缕缕飘过鼻尖,驱散了些烦乱思绪。
她行至书案边坐下,开始书写辞呈,耽搁这些时日,也该返回昭国了。不论是昙林的动作、陆丛的意向、王隋的身份……都须尽快禀告女王陛下。
她写完辞呈,吹干墨迹,正要加印,忽觉四肢一阵松弛,强烈的困乏汹涌而来,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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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只觉满室生香。
上官陵微眯着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无边灿烂闯入眼帘,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是大片锦绣装饰的墙壁。
耳边响起含笑的女音:“你终于醒了!”
她循声望去,床榻的另一侧斜坐着一名女子,容色娇艳,妆饰秾丽,打量着她的眼神充满兴味,却又隐现着挥之不去的冰冷。
她看着那女子,只觉略微眼熟。
“姑娘是何人?”
“你不认得我?”女子扬眉一笑,“也对。当年太子哥哥加冠典礼上人太多,你哪里注意得了我?”
这一提,上官陵终于想起来,片刻的错愕后,便也恢复了如常态度。
“原来是你,千机公主。”她低声自语了一句,从容不迫地起身,“上官陵见过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