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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覆巢完卵(2 / 2)

上官陵跟着内侍穿过花园,早望见叶深柳密之处,画阁错落,台殿峨峨。台下不远处便是一片新湖,湖中立着几株含苞待放的新荷。一切都是新的,就连这座园子也是翻新过的,只是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次变作旧模样。

“上官大人,怠慢了!”

容王鏊坐在新台上,含笑问候着刚刚到来的尊贵国使。

“大王过谦了。如此豪宴,平生难再得,上官陵有幸躬逢盛饯,实感大王恩德。”

上官陵言辞款款,一面施礼。礼毕擡眼,看见容王志得意满的模样,忽然感到一阵忧虑。意识到自己的忧虑时,她的心情却更复杂了。其实她不应该忧虑,倒该暗喜的不是么?容王骄侈大意,正给了昭国侵吞他国土的机会。

上官陵在傧相的导引下入座,举目巡望了一圈,容国宰相陆丛亦在座中,他与上官陵品级职位相同,前来陪席自是应当,这也不足为奇。

对于上官陵,陆丛当然早闻其名,虽然上官陵来容国不止一次,但他之前一直接触不多,今日就近打量,果然是神清骨秀,音容闲雅,不愧为天下名士、识治良才。

正当他心中欣赏品评之时,忽听有人在旁语笑,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新近得宠的常侍,名叫赵愔的,据说是赵皤的本家兄弟,人却比赵皤伶俐,因而进宫没多久便获得容王的喜爱。

“上官大人好品貌!难怪连那文修年都能收服。只是文修年原是我们大王要锁拿的人,大人私自将他夹带去昭国,也不打声招呼,可教我们大王伤了好些日子的心。”

当日文修年躲过家难逃去昭国,又被昭国女王封官,都已是尽人皆知的事,只是这些人怎会知道是上官陵将他带去的呢?想来大约是从时间上推测,却无甚真凭实据。上官陵心内忖度已定,放下酒盏,不慌不忙地启口。

“赵常侍此言差矣!文修年前来我国,乃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如何说是在下私自夹带?女王陛下爱其才干,于是授他官职,他也不曾说过容王要锁拿他。朝中虽曾有些传闻,只是我们觉着,文忆年将军已为国捐躯,纵有过失也不及亲人,以容王之仁德,想来不会作此无道之事,应是市井讹传。怎么?难道还真有锁拿之事?”

赵愔脸色一阵青白交替,张了张嘴,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陆丛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王鏊也有些意外,他原本想借题发挥让上官陵代表昭国许些好处,不料上官陵直接否认了他要锁拿文修年的事,若要反驳她,还得先给自己脸上抹灰,想了想,只得将赵愔遣退,举起盏来对上官陵道:“上官大人见笑了,是本王管教不严,宠得他胆敢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大人雅量宽宏,本王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舞姬上场,伴着靡靡管弦,轻歌曼舞起来。穿过交错往来的人影,陆丛细察着对面上官陵的神容,知她另有思虑,心思不在歌舞上,遂起身向容王笑道:“素闻上官大人喜好兰花,咱们这园中正好有兰圃,不如就请上官大人亲自挑选两株,以为赠礼如何?”

王鏊的视线仍流连于歌舞场中,口中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本王正发愁这赠礼之事。还是陆相想得周到!”

上官陵先是一愣,随即噙笑起身:“在下此行并未打算收受任何礼物,既蒙陆相盛情,却之不恭。在下便如陆相所言,去兰圃一观。”

陆丛微笑点头,转向容王躬身:“大王,臣先陪同上官大人往兰圃一游,稍后再来侍奉大王。”

“好好,你们去吧!”王鏊挥手,“记得挑两株好的,别失了容国的体面。”

“大王放心。”

上官陵与陆丛一同走下宴台,绕过重重楼榭,来到一片静谧所在。果然是幽兰绕柱,柔条葳蕤,芳丛含秀,香霭袭衣。

“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上官陵驻步兰丛,忍不住微吟出声。

陆丛注视着她,须臾启唇:“上官大人乃天下闻名的才士,想必也已看出容国的光景了。我也不瞒上官大人,之前昙林也曾遣使来此,欲与我国结盟。可依在下愚见,昙林与北桓乃是姻亲,结盟之意未必为真。”

上官陵面色不动,心头却着实吃了一惊。这一惊倒不是为了昙林意图与容国结盟的消息——她进入奚阳后就已探听出几分,却没想到身为容国宰相的陆丛会径直将这件事抖露给她,这到底是容王授意试探她的反应?还是陆丛自己另有打算?

“是真是假,旁人也难言断。”她淡淡答道,“可与不可,在于容国。若果真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陆丛不置可否地一笑:“其实,我更希望能和昭国结盟。”

“昭国本就是容国的盟友。”

“话虽如此,只是……”陆丛正走到前边,此刻停下脚步,语气更幽深了几分,“容国有容国的命运,陆家有陆家的前途。”

上官陵目光一跳,骤然射向他,陆丛的脸色平静而坦然,仿佛他所说的,只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