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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试看吴钩(2 / 2)

“谁?”

阿客一笑,神秘地眨眼:“你猜。”

这孩子年纪不大,在外边称不上有什么交游,若是市井所识斗鸡走狗之徒,也犯不着露出这副神情。文忆年忖度稍时:“难不成……是郑彪?”

他当初奉命平叛,叛军大小头目或死或降,唯有郑彪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有人传言说他逃去了北桓,但传闻终究是传闻,北桓那边也没有公布过正式消息,到最后竟成了一桩悬案。

阿客猛力点头,佩服不已:“一猜就中!没错,就是他。他样子没怎么变,我在山头远远就认出来,领着一队人马好像在找路。我没惊动他,赶紧回来报告师父。”

“原来他真的去了北桓。”文忆年沉吟着,卷起的鞭子轻敲手心,“想必这一次,是桓王暗中将他派出辅助谢璇,以图增加胜算。”

“娄关这边他应该不熟。”阿客道,“我在郑府侍候多年,他打过的仗我都知道,这边他没来过。”

“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派人通知周边城守留意敌情,但不要提及郑彪,只说敌方有我国流亡叛军,熟悉地理,为防万一务必加强警戒。”

阿客疑惑:“为什么不能提他?只这么说,也许人家不重视。”

“当年郑彪叛出奚阳,大王恨他甚深,曾悬出赏格:得郑彪首级者,封万户侯。因为郑彪后来失踪,此赏格至今有效。倘若其他城守得知郑彪就在附近,或许会贪功冒险,反而给敌军可趁之机。”

“那是不太好。”阿客偏头笑道,“师父扫平大乱劳苦功高,也没能封个爵位,要是让别人凭他一颗脑袋就做了万户侯,我第一个不服!要我说,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以师父的武功,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他在郑彪府中为奴时,吃过不少苦头。相比之下,文忆年却是严而不厉、可敬可亲的恩师。帮文忆年算计郑彪,在他看来就宛如替天行道一般,何况在他心里,也只有师父配当那个“万户侯”。

文忆年失笑摇头,转过身来,领着阿客沿城墙缓步巡行。

“战争靠的不是单打独斗。我身为将领,要顾及全军将士;身为臣子,要顾及君王国家。兵者国之大事,关涉千万黎民的生计,三军将士的死生。如果一场仗打下来,代价是国家疲敝,将士死伤惨重,那就算取得胜利,就算我一人封了万户侯,又有什么荣耀可言呢?”

阿客跟在他身边,默无声息地倾听着,脚下不自觉放得轻柔。文忆年偶一侧眼,瞧见他认真出神的模样,不由微微驻步。

这个半大不大的孩子,现在正是抽条的年龄,外表约略有了些成熟的模样,心却只如初出山涧的璞玉,离开泥淖未久,黑白未曾判离,有待他人的手拭去污迹,破开石衣,方显出温润莹洁的本质。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无端想起这句古诗。正自神思悠游,忽听阿客问道:“如果封侯都不算荣耀,那什么才算呢?”

“我并不是说封侯不算荣耀。”文忆年冲他和煦一笑,却提起另一个话头:“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逼你读圣贤书么?”

“为了磨性子,知礼节。”

“那倒也是一方面。不过更重要的……”

文忆年临风扬首,目光飘向远处的山色,流云依依,聚而复散。

“世上的很多功名,可以得到,但也容易失去。如果以得失为荣辱,就意味着事实上没有荣辱可言。我叫你读圣贤书,就是希望你懂得,做人做事,应该有所依止。重要的不是得到,而是如何得到。”

“战争总是惨烈的事,为了满足个人的野心或私利发动它,就算从中取得功名也谈不上荣耀。但若说驱逐戎虏,荡除纷乱,上报国恩,下安百姓……莫说封侯勒碑,纵使显名青史,又有何愧?那非但是千古之荣,亦属万世之义!”

阿客擡头,凝望着他志意慷慨的模样,眸中光彩欲燃,心底如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期盼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