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道阻且长
如墨的夜穹望不到涯际，笼罩在头顶，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晏飞卿眼眶突然有点发酸，擡手摸了摸眼睑，干的。
她又想笑，苦笑。花尽心思，费尽力气，临了只差最后一步，却是这等结果。
这教她怎不悲愤？怎能甘心？
“带她上来！”
城楼上君王一声令下，待命许久的守卫们高喝应旨。错杂的脚步声震动耳膜，顷刻间，无数人影从各个方向涌出，堵住所有退路。晏飞卿黯然垂首，自知插翅难逃。
就算侥幸打败这些卫兵，面对高峻的城墙，紧闭的城门，她也无路可走。
无奈何，只得束手就擒。
成玄策冷眼望着她被带上楼来。
炬火熊熊，映耀着他傲气的面容，那面容上有哂笑，有愠怒，有自得，还有一丝模糊不清的赞许。
“你胆子很大。”他缓步踱到她面前，“非常大。”
晏飞卿自暴自弃地笑笑：“您过奖。”
成玄策一把捉住她的下巴：“你把千机弄哪儿去了？”
晏飞卿笑容无赖：“您捏痛我了，想不起来。”
“哼，”成玄策没心情和她较劲，甩开手，“说！”
“绳子绑得我肩膀痛，还是想不起来。”
成玄策眼神顿时不善。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他眯眼冷笑。
“我自然不敢玩什么花样。”晏飞卿撇嘴，“不过反正落到你手里了，我也知道没好下场，当然要抓紧机会让自己少受点罪。”
从他们脚下站的地方，延伸到城楼上前前后后一切目光可及的所在，全都密密麻麻遍布着卫兵。即便松了绑，晏飞卿也绝无可能孤身突破这重重杀阵。
成玄策挥手，旁边侍卫会意上前，给晏飞卿解下绑绳。
晏飞卿叹一口气，低头抚摸着手脖子上被勒出的粗红痕，非常心疼自己。
“可以说话了么？”成玄策不耐烦地催促。
“嗯。”晏飞卿点点头，嫣然一笑，“小女子告辞！”
话音未落，她猛然回身，趁着旁边抱剑的士兵不备，劈手抢过剑去。
成玄策脸色陡变，继而怒笑：“好胆！”
晏飞卿夺剑在手，一跃而起。周围侍卫已然反应过来，一声呼喝，齐齐拥上，尖刃锃亮，四面刺来。
倩影倏然转向，直直跃下城楼。
“她跳下去了！”
刺来的刀枪剑戟扑了个空，所有人都惊掉了眼眶。
落花犹似坠楼人。
晏飞卿其实心虚，并不知道这一跳，等待她的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自己一定是疯了！
“噗通！”
水花四溅，身下触到一片柔软湿冷。
好运气！没有掉在地面上，没有撞到墙上，护城河也还没结冰！
晏飞卿一下笑出来，谁知乐极生悲，水浪突然涌进鼻腔，呛得她直咳嗽，赶忙闭住气。
城墙太高，落下来的冲击力太大，她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
闭眼，闭气，凭感觉摸到城墙壁借力，一番折腾，终于泅出水面。没空顾及其余，她再提气力，飞身上岸。
衣服都被河水浸湿了。幸而这是冬天，衣服够厚，就算湿了看起来也仅是狼狈点，不至于让她太过难堪，只是贴在身上好不难受，冷风迎面而来，吹得她一个激灵。
身后传来轰轰巨响，是城上开始放吊桥。时间紧迫，晏飞卿无暇细整衣物，拔腿飞奔而去。
一夜忙乱无果，成玄策回到王宫，郁郁寡欢。
“启禀王上，谢琬将军求见。”
成玄策精神一振：“宣！”
待看到谢琬的神色，他原本振奋的心情再次沉落了下去。可能是有了心理准备，直到谢琬将所有事节具禀完毕，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似有几分心不在焉。
“臣未能完成任务，请王上责罚！”谢琬屈膝跪地，主动请罪。
“你已经尽力了。”成玄策声音温和，“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谢王上。”
通宵没合眼，成玄策觉得脑子有些昏倦，遂靠在榻上假寐。残烛渐渐烧尽，漏断天明。
内侍进来侍候盥洗，一面传进早膳。
成玄策擦手提箸，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件事，命宫人传唤轩平。
须臾，轩平入见。
“叩见王上。”
成玄策直说重点：“谢琬回来了。”
轩平擡目。
成玄策摇头：“没成功。”
轩平笑了一下，有点不出所料的意思。
成玄策道：“你对过忘山门了解多少？”
“过忘山门？”轩平神色一动，“王上为何问起这个？”
“根据谢琬回报，她途中遇到了一群过忘山门的人，最后关头意外被对方挟持控制，以至于让上官陵逃脱。”成玄策缓缓道，“我记得你和我提过，殷后用的那个咒术也跟过忘山门有些关系，想是对他们有所了解？”
轩平微笑：“不敢说了解，只是偶尔听些街谈巷议。”
“就说你听到的。”
轩平思量片刻，道：“王上想必知道过忘山？”
“本王知道，过忘山绵延连亘，盘踞桓昭容三国交界，不受列国管辖。也知道过忘山门据此自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与玄都府无相林并称三宗门。这些你都不用说，说些本王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