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宁帝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边宁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主位的另一边,薛太后本与安帝在专心看彩戏,却在不经意瞥向陆铃儿腰间之后,脸色陡然大变。
她如遭雷击一般,怔了好几瞬,复又擡起凤眼,将陆铃儿细细打量,像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人的影子。
不多时,陆铃儿表演完毕,席上掌声四起,主位之上,唯一全程专注看表演的安帝,也忍不住点头称赞。
陆铃儿此时正欲退场,宁帝还没来得及出声令其止步,却被薛太后抢了先:
“彩戏师请留步,你且告诉哀家,你姓甚名谁,身世为何?”
所有人都以为薛太后这是满意方才的表演,欲问明身份为陆铃儿行赏,只有宁帝斜目朝主位另一侧暗自一瞟。
薛太后倒是抢先问了他想问的,不过,她绝对不止行赏这么简单。
陆铃儿停下脚步,恭敬回复道:
“回太后,小女子名为陆铃儿,师从宁国彩戏师幻人张行艺十年,现在的身份是一名解忧师,以彩戏之巧劲为民解百忧。”
薛太后闻言若有所思,宁帝也对方才的猜想又肯定了几分。
行艺十年?这便对上了。
这丫头倒也狡猾,这番回复既道出了自己的身世,又暗中藏下了父母的信息,不过,他还是看出来了,她果然就是那人之女。
不过薛太后关注的,可与宁帝不太一样,她没有接着陆铃儿的话详问他的父母,而是看向了她的腰间:
“既如此,你可否告诉哀家,你腰间的玉佩,从何而来?”
薛太后的话,把所有人都问懵了,众人将目光投向陆铃儿腰间,好奇倒底是什么样的玉佩,能引来薛太后相询。
陆铃儿也是一怔,随即低头看向腰间的玄鸟抱月白玉佩,安国的太后,怎会在意阿砚送她的玉佩?
她转手取下腰间玉佩,将其捧于掌心,任下方的青色流苏轻轻摇曳于空中:
“太后问的可是这枚玉佩?这是宁国靖王殿下赠与我的。”
陆铃儿躬身上向,将玉佩呈于主位案前,薛太后眷恋的眼神扫过玉佩上的每一处纹路,复又缓缓擡手,抚上了白玉上那一弯新月:
“靖王?可是前来安国那位?”
下方席座上的容砚此时也起身行至陆铃儿身边,朝薛太后恭敬一礼道:
“回太后,此玉佩,正是小王所赠。”
薛太后凤眸一擡,扫向容砚的目光似有几分微不可见的不满:
“你倒是大方!”
言罢她敛下眸光,朝容砚继续问道:
“宁国靖王,敢问你又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
薛太后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出不对味来,这口气听着怎么像她才是玉佩的主人?
尤其是安帝,他疑惑地看向薛太后手中的玉佩,万分不希望在会盟夜宴上节外生枝。
可惜今晚注定要令他失望了,只听容砚开口回复:
“此玉佩,乃是小王生母遗留之物。”
儿子拥有故去母亲之物,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今日被薛太后这么问起,就太不正常了。
众人皆知,容砚的母亲许美人,乃是一介歌女,一朝承恩有了龙嗣才被封的美人,她的遗留之物,薛太后怎么会认识?
宁帝也诧异地将目光移向玉佩,他可以肯定,这并非是宁国皇室之物。
在他的印象中,那薄命的许美人从未佩戴过什么贵重之物,她怎会有这样一块质地上乘、连安国太后都认得的玉佩?
他突然意识到,今晚已经在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不止是宁帝,闵家一派在场的三人,心中皆是一个咯噔,节外生枝,绝非好事。
主位之上,薛太后闻言染上一脸悲色:
“生母?遗留之物?”
待缓了片刻,她才继续问道:
“可否与哀家讲讲你的生母,她是何年故去,去时又是几岁?”
这一问,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国太后,居然在意靖王的生母?那个歌女?
任谁也不可能将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放在一处想,可薛太后,偏偏就这样问了。
宁帝眼眸一眯,薛太后,许美人,难道?!
下方的闵宏达,耷拉的眼皮重重一跳,不好,万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小王生母名唤许莺,自小与家人失散而流落在外,因歌喉出众被选作宫中歌女,一朝承恩受封为美人,却因身体抱恙于十六年前去世,殁时,二十一岁。”
容砚生母出身低微,两国这些政要们,往常多多少少都会因此对他轻看几分,可今日在这样的场合再听他谈起生母,在场每一个人,却是越听越心惊。
此前他们从没有一个人,把许美人与薛太后联系起来,今日放在一处串起来看,桩桩件件竟全都对得上。
自小流落、歌喉出众、年龄相仿,更有薛太后在意的玉佩……
此时再看薛太后,多年强势如她,眼眶竟也开始泛起了红。
她召容砚上前来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然后沉声说道:
“你在安国为质多年,哀家竟是今日才知,你便是哀家失散多年的亲外孙。孩子,你与你的母亲,都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