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回忆,令陆铃儿心中酸楚不已,她终究还是失言了,不论是中间分离的十年,还是重逢定情后的今天。
此时她又开始头痛起来,按之前的经验,画面到这里便会暗淡下去,只是这一次,它却还在继续。
幼年陆铃儿为容砚庆生之后又待了许久,至直天色将暗才与他惜别,随兄长一道出了宫。
回府的马车上,她透过车帘,竟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那是……闵宏达?
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正从一个年货摊边匆匆离开。
时值腊月,正是百姓购买年货的时节,闵宏达贵为宰相,居然也会亲自来买年货?
自从确认那封密信是由闵宏达亲笔书写,陆铃儿一想起他便恨意难消,阿砚生辰这一日,虽距陆家惨案还有大半年,眼前的画面还是令她心绪难平。
她想将注意力从闵宏达转至他手中之物上,头却猛烈地抽痛起来,眼前画面随即开始扭曲变形,然后碎裂成无数个零碎的小场景。
霎时间,所有场景都在她眼前闪烁跳跃起来,就像是记忆深处点燃的烟花,瞬间绽放成繁复绚丽的火树银花。
那画面来得实在是太多太急,陆铃儿脑中犹如爆炸一般,被这倾刻间强行挤进来的画面炸得疼痛难当。
她多想伸手捂住脑袋,那让些画面一个一个慢慢来,但她动不了,也止不住,海量的记忆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直让她痛苦不已。
为何会这般头痛?难道是受了闵宏达的影响?
陆铃儿顾不上再去细想,眼前的画面都快将她的头撑破了,痛得她直想皱眉。
“陆铃?陆铃你可是听见了我说话!”
容砚的声音带有明显的惊喜,陆铃儿的眉心却是蹙得更紧,她早就听到他说话了,但她无法回应,现在更是痛得连思考都吃力。
耳边的声音由欣喜转为担忧,一声声地呼唤着,可陆铃儿已经痛得听不清了。
她眼前的画面越闪越快,脑子也越撑越满,那样的胀痛,令她的头几欲裂开。
所有的场景同时展开,陆铃儿的脑子也痛到了极限,眼前画面叠加,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当记忆的烟花开到荼蘼,陆铃儿顿觉天光云散,往事穿过层层迷雾,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仿佛看到,她从牙牙学语到入宫伴读,父母疼爱、兄长关心,陆家上下其乐融融;
看到她与容砚从初次相见到依依惜别,他们相知相伴,互相依恋;
她还看到了师父,看到了温葭,直到最后,记忆凝滞在了那个血色的秋夜里——
那日她又偷偷溜出去找师父学艺,师父亦如往常般踏着夜色送她回家,刚至门外,浓郁的血腥之气令师父猛然止住了脚步。
她带着师父从专属于她的暗道进入院内,在暗处还不及现身,便看到了满院的尸首,以及扑天盖地的血光。
一群黑衣人,正挥刀砍向她的家人,她惊惧不已,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师父一把按得死死的。
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眼睛也被师父蒙住,可那血腥气却绵绵不绝地侵入鼻息,耳边传来的,是家人生命中最后的哀号。
父亲、母亲,还有兄长……
小小的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师父,可无论她怎么抵死相抗,身子都无法动弹,无声呜咽着任泪水夺眶而出,又从师父的指缝中黯然流下。
那个血夜,她的家人被全数屠尽,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由他们一个个死在在自己面前。
她忽然觉得,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好恶心,她苍白着脸,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可什么也吐不出来,接着便天旋地转,重重倒了下去。
“陆铃,陆铃……”
熟悉的声音似是来自天边,陆铃儿从记忆中被唤了回来。
是了,她重伤未醒,容砚还守在她的床头,每日陪伴,只愿她早日醒来。
她用力睁着眼,只是那眼皮沉重不已,她实在难以睁开,只感到眼中有泪水在汩汩涌出。
泪水很快便被人拭去,耳边的声音已越来越清晰:
“别哭陆铃,你还有我,还有密信要解、冤屈要伸,快醒过来,好不好?”
泪水仍旧潸然而下,陆铃儿眼前的黑暗却微微裂开了一丝缝隙,那缝隙之中,似有光若隐若现。
这微弱的一丝光亮,犹如一道曙光,令陆铃儿看到了醒来的希望。
她集中力气,奋力将那缝隙越撑越开,直到她透过朦胧的眼泪,终于看到了光明,以及那个守在她床头的熟悉身影。
她终是睁开了眼,面前的容砚却令她不太敢相认,他清减了好多,曾经的谪仙之姿,此时竟如此憔悴。
“阿砚……”
她心疼地唤他,声音干涩得厉害。
容砚长眸泛红,缓缓伸手从她的眼抚至脸颊,确认这不是幻觉之后,他倾身覆至她身前,一把搂住了她:
“陆铃,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