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禄绯也笑，确实，江修泽当时像吞了苍蝇还得极力维持面色平和，也算是她替江枫舟出了口气。
当她再次打开满余轩的房门时，跪在阶梯之下的只有乔渲。他见苏禄绯走出，立刻叩首低声请罪，“属下管教不严，致使近侍擅入书房，请殿下责罚。”
苏禄绯被暖阳下的寒风吹得一凛，拢着狐裘问道：“人呢？”
“属下已先行命人将流元押入地牢，等候殿下发落。”
“按例处置，你这次先记着，没有下次。起来，回彦山堂。”
乔渲暗自长舒一口气，他真只是一眼没盯到就出了这等大错，擅闯书房与犯上谋逆同罪。若非今日少主心情好，不然从上到下都要脱一层皮。果然如黎周叮嘱的，新来的九卫不善近身侍奉的规矩，让他多加留意以免出错。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苏禄绯身后回了彦山堂，只听她吩咐道：“晚上我要去一趟云外雪，府外的桩子安排人引开，莫要泄露了我的行踪。”
“是。”
明州侯白渊这次乔装暗中入京，仅带了自己的小儿子和两卫随行，这些天一直暂居云腾阁。
他在云外雪的顶阁中见到苏禄绯的第一眼，很难想象能够覆灭绀蝶、让高氏和祁魏旧戚屡屡吃瘪之人，是眼前这个娴静纤雅的女子。他与先贤王有数面之缘，泛泛的点头之交，面前女子确有其七八分像，但多了三分的凌厉。
二人见礼后，景川上了茶点之后，带着明州侯的侍从退了出去，门外是黎周亲自值守。白渊环视四周打量着这传说中的云外雪顶阁，不禁暗自感叹，两任贤王，确实都是有手段的。
“侯爷此番进京，我多有怠慢，谨此杯以茶代酒，向侯爷赔罪！”说完，苏禄绯执杯行了一个晚辈礼，饮尽了杯中贵池祁红。
白渊举杯回礼，“白某情急之下唐突来访，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莫怪。我与先贤王殿下仅数面之缘，当年京中朝局动荡，我偏安一隅冷眼旁观，如今得殿下不计前嫌倾囊相助，白某惭愧，应是在下向殿下赔罪。”
说完他起身行礼，苏禄绯擡手一托，将人扶回了座位。
“侯爷，于家国百姓，我们是一道的。东倭被驱逐出境尚不足五十载竟欲卷土重来，高氏和魏恭王将千万黎民百姓的性命置之儿戏，本王是坚决不能容忍的。此事还请侯爷多多留心，切莫大意，置东南百姓再陷战火。”
“这是自然，东倭这些年屡屡以海盗为幌子，劫掠过往商船，甚至出兵侵占渤海以东诸多小岛，无奈朝廷的命令是固守我大干领土，不得干涉他国境域，可如今倭贼已经逐渐逼近我东南沿海防线。言少公子所改良的战船会大大提升炮火射程，减少我军伤亡。可……唉，不怕殿下笑话，东南水师没有商号支持，仅凭朝廷军需拨款和豪绅捐助，不足于支撑水师全面改良装备的消耗。这次真是无奈之举，所以我舔着我这张老脸，来求殿下。”
苏禄绯有些意外，白渊竟此番乔装进京，是向问她要钱来填补东南水师改良装备的缺口。
她是北境总督，东南水师隶属辅国公掌管的东南境，况且辅国公白浪是他亲兄长，竟是已经到了要问她这个外人开口要钱的地步？她犹豫开口：“侯爷的意思是，东南总督的辅国公爷，也从朝廷要不来支撑水师改换装备的钱？”
白渊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瞒殿下说，所需费用，大部分已通过辅国公得朝廷拨款，只是眼下这个形势，海防军报尚且会被扣留。言少公子研制的新型战船核心部件和武器，在下实在不欲公之于众，给奸佞之人可乘之机。可兵部和工部要实地看过之后才肯拨钱，因而在下便求到您这儿来了。”
苏禄绯了然，各方虎视眈眈，白渊防着东倭的细作，也防着自己人浑水摸鱼，问道：“还差多少？”
“十万两白银。”
比苏禄绯预想的少，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没有立时答应，摩挲着盖碗的边缘半晌没有说话。
白渊明白这笔钱他很难还上，一旦开口就是请对方豪掷十万两白银，换谁都不会痛快答应。
于是作为交换，白渊从袖中抽出一本手绘的书劄递了过去，“这是言少公子和东南水师这些年改良精进的各式武器装备和战船图纸，请殿下过目。”
苏禄绯接过随意翻看了几页，上面是言篱这些年潜心钻研的成果，有东南水师官兵的实战演练，这些制式武器不局限于水师，即便应用到骑军作战中也会发挥事半功倍的作用。
“侯爷肯交给我这些，是对我极大的信任，投桃报李，这十万两白银，我会派人分批交到明州关。只是还有一事，侯爷可否答应我。”
白渊正色拱手道：“殿下大义，白某感激不尽，我以我父之名向殿下起誓，必当竭力镇守东南沿海边防，护佑我大干黎明百姓。除此之外，但凡白某能做到的，我都答应殿下。”
“侯爷严重了。我承言府恩情颇多，无以为报。如今言少公子在东南水师帐下，我想请侯爷多多照拂，倾力护佑。”
当年言氏家主、言筠的祖父于义马城为太祖谋得帝位，太祖感念言氏的不世之功，特别礼遇言氏一族，但再恩重如山的情谊，三代而衰是必然。若能多为言家寻得一分保障，日后情形不明之时，多一条路便是多一分生机。
白渊明晓，自他深思熟虑后，推拒了与高氏的联姻，转而开口问贤王要这十万两白银，便是从这一刻起和贤王拴在了一条船上，结为了同盟，“殿下放心，白某以性命担保，必会护佑言少公子安危。”
“九方的双鱼令已交归圣上，这是只有云外雪顶阁客人才能持有的海棠令，请侯爷收好。以此为信物，出元月后的每月十五，我会分四次以昆仑商号捐赠军饷的名义将这十万两白银送到明州关。到时候还请侯爷配合，演完这出戏，免得朝中对东南水师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