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月,他知道了当初他遇险时,苏禄绯是何等心情。
芦园现下戒备森严,鸟雀难飞,纵使是红魔赤缇,也在越过第二层守卫之后被发现,幸得流卿及时解围,才没有引起外围盯梢的探子们发现。
一夜众人都不敢睡,黎周刚刚眯了不到一个时辰,被南午叫醒,掌令到了的消息令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一颗心霎时悬在了嗓子眼。该来的躲不过,立刻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头脑清醒,荣园院门口,瞳山众卫都已经集结在此。
许京引赤缇来荣园的路上,已经简单地将苏禄绯斩杀斑岁的事叙说了一遍,见荣园外整整齐齐地跪着的瞳山卫,他叹了口气。
这等场景,一个月前上演过一次。那时赤缇命悬一线,苏禄绯急得恨不得活剐了九卫;一个月后,苏禄绯生死未卜,眼看赤缇这架势,只怕荣园外要血流成河。
黎周抢在赤缇一剑削了他脑袋之前,双手奉上了苏禄绯给他的信,待赤缇抽走那信后顿首俯身,一句话也不敢解释出口。没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立死少遭些折磨,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区别。
赤缇一目三行。那信上,苏禄绯向他解释了她为何要孤注一掷亲自斩杀斑岁,而非坐享其成。
“斑岁祸害我至亲之人已久,为人子女,为人挚友,血海深仇,当全力报之。如今放任其茍延残喘,他日必会卷土重来。当年构陷背弃阿娘之人,唯剩郑国公和大长公主,绀蝶是他们最大的仰仗,斑岁不除,我与阿爹、阿兄甚至是枫舟,都无长久宁日。我既为主,如何能令九方众人和护卫军前去送死而我一人作壁上观、逃之夭夭。故请阿爹原谅女儿擅作主张,宽恕近卫……”
以身为饵,诱斑岁前来,以秘药强行提升功力百倍,将其击杀,并趁机调遣睿王世子剿灭镜花堂残部,永绝后患。
她预料到自己不能全身而退,故以九方军和护卫军为后盾,若她成功,楚栗等人会全力救她,兴许她能捡回一命;若她失败,那也必将重伤斑岁,届时大军同仇敌忾,倾巢出动为她复仇,必能彻底清剿绀蝶和击杀斑岁,这个计划依然可行。
进可攻,退可守,伤亡最小且斑岁此行必死无疑,确为上上策。
苏禄绯知道在赤缇心中,千百条人命,都不抵她一人重要。
可是,九方军的命、护卫军的命、陇阳军的命,还有瞳山卫的命…谁的命都是命,生命之贵重,谁都没有资格轻易评判,这是秦素溪写在行医录里的第一句话,救人者当敬畏生命,先立人心,后立医德,医者仁心。
如若她都没有直面生死的勇气,那她又有何资格,要求众人为她阿娘遭遇的不公、为阿兄的血海深仇、为挚友的苦难,慷慨送死呢。
赤缇看过之后,将那薄薄的信纸化为齑粉,冷冷地看着跪地等候发落的瞳山众卫,“既然少主为你们求请,我应允。”说完他快步走入荣园,没有在理会他们。
黎周等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南午低声询问道:“老大,我们……”
“不要高兴的太早,都打起精神来,现在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时候,等秋后算账还能少算一笔,能多活一天。”黎周叹了口气,让众人都各归其位,恪尽其职。
许京同意他那句瞳山掌令会秋后算账。楚栗与他多年交情,此刻因少主一人犯险而对他颇有意见,恨不能打他一顿出气,更何况在瞳山掌令看来,护卫各个安然无恙,主人重伤昏迷,岂能就此罢休。
只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拍拍黎周的肩膀安慰道:“先等殿下转危为安再看吧。”
赤缇接替了秦浅笙,继续用内力源源不断地助苏禄绯运转经脉生机,配合着秦家的绝学飞针走xue,流水般名贵药材熬制成的汤药,苏禄绯在缓缓恢复。
华雷经过一夜的休息,也缓过来了许多,坐在床榻之上运功打坐,调理内息。三人轮流相护,苏禄绯这条命,保住了。
张坤带人扩大了值守范围,各个世家的暗探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便在陇阳城内聚集,互通有无。
有人猜测贤王谢客是在避嫌,做孤臣的模样给圣上和太子看,既然有先贤王被攻讦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在先,现任贤王应该是想明哲保身;有人则道是贤王身体有恙,毕竟两月前传出过其素有心疾之说,长途奔袭,必是累其旧疾复发;有人则反驳道,昨日睿王世子得贤王手令,调兵清剿邪教徒众,所以现在贤王应是害怕被残余教徒行报复刺杀之举,才在严密防护的大营内一步不出,不给宵小可乘之机。
各有各的理,似乎谁说得都有迹可循,但又都口说无凭,众人分析了半天,也不知贤王谢客究竟是何意。江修泽坐在酒楼雅间里,冷冷地听着周围七嘴八舌,只是喝着他的茶,没有出声。
贤王不见客,而陇阳军所有将领俱在大营不出,看似是在商议军政,但众人皆知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大事发生了。
江家能在百年动乱间稳坐陇州第一世家的位置不倒,得益于历任家主比任何人都能快速精准地看透应当怎么站队。
江修泽吩咐道:“传急信给枫舟,务必从他那打听出来贤王的动向。让他仔细掂量掂量他在贤王心中的地位,认清楚家族才是他最大的靠山,不然没有江家,就凭他自己,如何能在贤王府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