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周也觉察到了,他快速俯身贴于地面附耳探听,确定似有千骑奔袭而来,立即提剑,挥手而动。虽然没有出声,但有四名瞳山卫得令快速散入林间,朝着那奔袭而来的队伍急掠而去。
许京微眯双眼,紧盯着那远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的扬尘,慢慢抽刀,走向了骑兵之前,手腕翻转,做迎敌之姿,九方军与护卫两翼快速收拢,前列的骑兵操动战马踱步上前,不急不缓,随时准备与敌拼杀。
忽然一枚墨绿色信烟腾空炸开,许京重重呼出了一口气,这是楚栗的信烟。心下暂缓,却没有收刀归鞘,前行的骑兵只是提枪驻足原地,准备随时战斗。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尘土激扬间“陇”字旌旗迎风猎猎,率先出现在地平尽头,众人的视线中。
许京上了亲卫迁过来的马,快速与楚栗的陇阳军奔去。楚栗一马当先,手提黑金□□,身后是一百重骑兵,四百轻骑兵。
见到许京策马而来,楚栗右手提刀,马上拱手抱拳朗声道:“大哥,好久不见。少主一路可好?”
许京没有答话,而是纵马走进他身侧,探身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楚栗远远眺望伫立不动的九方骑军和护卫军,重重保护下的马车静悄无声,眼皮一跳,眉头微蹙,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他交代身后骑卒原地待命,立刻翻身下马与许京向前走了数步站定,急急问道:“发生了何事?少主呢?”
“少主杀了绀蝶首领斑岁后身受重伤,情况危急,正在被全力救治。”
楚栗听到苏禄绯的心停跳了一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生的魁梧,常年在军中操练,他这一瘫倒,犹如泰山崩塌,他的副将从没见过自家将军有过这等惊慌,连忙下马奔上前去想要扶起他。楚栗没等他扶,拽着许京的衣袍由坐改跪,立起身体直摇头道:“不可能!”
见许京隐忍发红的眼眶,他爬起来,走到马车一旁。黎周和南午他们都面露戚色,拦着楚栗再向前的步伐,低声道:“请将军等等,马车内正在诊治。”
楚栗见状,由不可置信转为怒气滔天,面上的横肉随着牙关紧咬抽动着,他一言不发,目眦尽裂,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帘幔。他不明白,周围这么多护卫,一个受伤的都没有,那为什么只有少主身受重伤?他想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生死不明这四个字出现在少主身上?
他伸手一把揪过黎周,攥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面容狠厉,若他不是少主的近卫,楚栗会一拳打死他。
黎周任由他发泄着,只听楚栗强压着临近爆发的怒火,唇齿间挤出来一句:“斑岁那个杂碎呢?”
黎周目光看向枯木林一侧,说道:“尸身在那边,头颅已经快马加鞭送往绥阳东海王手上。”
楚栗接过亲卫递过来的□□,大步流星地向那林间走去。
正有两名许京的亲兵带着四名护卫军在处理斑岁的尸身,二人认得楚栗,见他来了直奔这具无头尸身,行过军礼,带着护卫军卒退至一边,面面相觑。
许京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没有管。
没过多久,护卫军负责前去协助处理尸首的兵卒,先后跑出了枯树林,扶着树干呕吐,毫无军纪,张坤皱眉想要上前训斥喝止,许京伸手拦住他,“别去,也别管。”楚栗大概在将斑岁残存的身躯碎尸万段,原本是要烧成灰烬以绝后患。
照这个架势,等楚栗发泄完愤恨,斑岁大概就会变成一滩血肉,剩不下什么。
马车内,在内力真气护持下一个多时辰的施针后,苏禄绯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了,宝芙见华雷的额头有密密汗珠,从药匣中取出了一颗参丹喂他服下,这是由三颗百年人参熬制而成的丹药,对于恢复内息气力有奇效,刚刚她也给苏禄绯喂服了一颗。
宝芙打开车门,走出马车。见所有人都上前围拢,殷切地看着她。
走到楚栗、许京、黎周他们面前,宝芙放低声音说道:“有华老的内力护佑殿下的心脉,情况暂时是稳定下来了,但若说脱离凶险为时尚早,需要马上将殿下安置下来,持续用药施针。而且还需尽快通知掌令大人和秦堂主,华老虽然内力深厚,但仅靠他一人,支撑不了太久。”
许京回道:“你放心,送掌令和秦堂主的信已经快马加鞭发出了。”
楚栗则说道:“我在前方六十里处有一处庄园,僻静,离陇阳大营也近,原本就想请殿下住在那,已经准备妥当。”
许京点头,看向张坤,张坤自然没有异议,黎周则派四名瞳山卫,随楚栗的亲兵快马先行回。行进的队伍队列重整,楚栗带来的五百名骑兵在前,九方军护佑马车在中,护卫军随后,缓慢平稳地向楚栗的庄园行进。
楚栗的这处庄园名为芦园,四年前他老来得女时购置。楚栗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娶妻,女儿是武羊之战的时候,与睿王世子的小女儿前后脚出生的。
那场草原叛乱来得突然,最终化险为夷,楚栗觉得这个女儿命带福星,便想在“福禄寿喜”中选取一字取名。楚栗的夫人温静贤淑,对楚栗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给孩子起什么名字都听夫君的,她没有意见。
楚栗去问苏禄绯,她倒是觉得这四个字虽寓意好,但作为女郎的名字,都不好听,提了反对意见。楚栗搜肠刮肚了半天,最终给女儿起名叫时宁,寓意时岁太平。不过仍是不舍“福禄寿喜”的吉祥寓意,于是楚时宁的小名,叫做福禄。
可惜,楚栗的夫人乡音难改,“福”、“葫”不分,福禄福禄,叫着叫着就变成了葫芦。所以当初楚栗置办这个庄园的时候,苏禄绯笑着说,“不如叫芦园,葫芦的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