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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姿(2 / 2)

不过江枫舟在宝芙面前是万万不敢装晕的,因为不管真晕假晕,宝芙都会先用长针将人扎醒,然后再将汤药灌下去。江枫舟在宝芙的注视下,一狠心,捏着鼻子将两大碗汤药下肚。不多时,药效起了作用,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未时三刻才再次转醒,守在他身侧的人换成了乔渲。江枫舟想了半晌才记起来,这人是苏禄绯之前在陇阳遇到过的那个偷钱小贼。

八九岁的苏禄绯,粉雕玉琢,第一次到陇阳,楚栗恨不得将他所有的宝物全都奉到她面前,穿金戴银,玉佩绦环,金貂玉裘,腰间还有一个鼓鼓的缕金荷包。

在顶碗杂耍的戏班子前,她腰间的玉佩与荷包,转眼间被偷了个精光。胆敢偷上护军将军府掌上明珠的钱财,那是自寻死路。不多时,这小贼被四名将军府的亲兵护卫堵到了死胡同里,先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要将人提回将军府严刑审问。

小贼年纪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干枯瘦小,紧紧地将偷来的玉佩和荷包护在怀中,也不反抗,挨不住五大三粗的武夫责打,没两脚唇边就见了血丝。

苏禄绯喝止了护卫,看他深秋时节还只穿着单衣,走过去从护卫那里又要了一袋银钱,递给了他,说道:“钱你拿着,玉佩还我。你拿那玉佩没用,陇阳的当铺是没有人敢收的。钱先给你这么多,太多你也守不住。不够的话,再去上护军将军府拿着那荷包找我,不要再偷了。不然下次,你会没命的。”

说完,她便带着护卫离开了。血糊了眼睛,但他依然记得,除了泥土的咸腥,还有一丝花香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楚栗得知了此事,虽说苏禄绯未曾计较,但他仍然派人去仔细查了那小贼。

原来是他的母亲病重,家中无粮也无钱,实在没有办法,便在杂耍戏班子周围小偷小摸。

后来他的母亲沉疴久矣,药石无医,在接了苏禄绯银钱后的第三日就过世了。他草草葬了母亲,拿着剩余的一点银钱和那缕金荷包,到了上护军将军府想要卖身为奴,以报答当日之恩。他其实已是十五岁的年纪,但缺衣短粮,身形瘦小看着只有十三岁一般,根骨资质平平,楚栗并没有看上他,又给了他一些吃食和一套新衣裳,想再给些银钱将人打发走。

苏禄绯看着桌上的碎银,又见人眉目清秀周正,便将人留下做了杂役。赤缇见他干活利索细致,带回了瞳山,交给了白翼。

白翼按照苏禄绯的习惯与喜好,培养了一批护卫与侍从。小贼得到了自己的名字,渲,被白翼准其跟父亲的姓,得名乔渲。江枫舟见过他几次,听说他的考核向来都是出类拔萃,还是专门为苏禄绯挑选的,便有了印象,没想到在鸾京又见到了他。

江枫舟跟着宝芙回了贤亲王府,先是见了何叔,将一份舆图临摹画稿交给了他。

何叔展开画轴之后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不由脱口而出,“这是……这是北境舆图?”

“正是”,江枫舟眉眼中的意气风发,光彩夺目。这张新舆图,是他命朱翼多年来为苏禄绯准备的,有些地方是在老舆图的基础上,重新修正了地貌。是他亲自前去查探的,终于赶在苏禄绯袭爵后不久全部修正完毕,还不算太晚,“何叔,把它做成沙盘,日后就放在衡渊堂中。”

长史顾常毅听闻陇中江氏的大公子到府,前来见礼。匆匆赶到西侧修缮的堂前,远远见到身形消瘦但不失俊朗的公子,拄着镶玉兽首手杖,在与何执事交代这什么。

近前一看,目光瞥到那舆图的一角,不由眼前一亮。得乔渲介绍,江枫舟知晓顾常毅的身份,对舆图之事也隐瞒,走入基本已经修缮完毕但仍有些尘土堆积的衡渊堂,将舆图展开,细细讲给顾长史听。

尘土激起了江枫舟的咳喘,才介绍了西北境诸山河谷的地貌,便有些难以讲述下去。顾常毅请他去自己的院子小坐,二人喝茶继续畅聊。宝芙在院门口瞪眼道:“最多半个时辰。”

与西院竹林前久逢知己的快意畅谈不同,满余轩前,康平与丰致跪在青石板地,康平还高举着一本凑报。他已经端举了一个多时辰,双臂早已酸胀麻木毫无知觉,冷汗涔涔,身形也开始抖动摇晃,但他极力克制保持着,不敢有丝毫松懈。玄翼之主丰渡就立在阶梯书房门口,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九节金鞭上。

今日于他和丰致来说,会无比漫长。

苏禄绯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听闻江枫舟和顾常毅相谈甚欢,她有些意外,问道:“那公子现下在何处?”

“回殿下,西院还在修整,所以公子住在与彦山堂西侧一墙之隔的林照堂,那儿的地龙是新修的。今晚的药服用后,公子精神不济,就先睡下了。”

听闻江枫舟已经休息,她先去了顾常毅的院子。顾常毅还以为她有要紧正事商谈,忙正衣冠匆忙抹了把脸,灌了几口冷茶清醒了几分,才去了前院与苏禄绯见礼。

“顾公莫急。”霜儿带人上过了茶点,退摒了一众侍从,她才缓缓开口道:“顾公今日与江公子一见,觉得此人如何?”

提及江枫舟,顾常毅再次为那副北境舆图赞叹,“有大才,君子品行,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他未言明,苏禄绯心里却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