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鬼胎
定康二十一年尾,一场大雪在大寒的前两日夜,悄然而至。
大寒的前一日,鸾京银装素裹,晴空万里。定康帝题准礼部拟旨,贤亲王女赫青绯袭爵,任北境总督,总管北境事务,择日册封。此消息一出,次日的大朝会上,重臣皆不复以往的克制礼仪,清党一派以三司、御史台为首的文官朝臣,慷慨激昂地上表陈词,争先恐后向皇帝陛下进言,反对本朝出现第二位女子封王。
而以兵部侍郎、刑部侍郎等武将出身的朝臣,则一改往日低调附和的形式做派,与其据理力争。崇干殿好不热闹,定康帝坐于上首,饶有兴致地听辨臣工意见,还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太子则不发一言,冷眼旁观。
司礼监大太监额头冒汗。圣上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激得一些沉不住气的臣子嘴上都快没个把门儿的了,能说不能说的,都在一句一句话赶话地对呛,直到御史谷冠中一句“焉知此女是否为贤王正统之后,其父何人?”说出口后,殿内忽地鸦雀无声。
司礼监大太监轻咳了一声,垂首余光偷偷打量着定康帝的神色。皇帝看众人不吵了,才浅笑一声说道:“谷卿的疑虑,在情理之中。太皇太后曾留有遗诏与信物,已经为贤王后人验明正身。至于其父的身份,东海王与寒鸦卫已经核实清楚,为西北境的商人,昆仑商号现任当家人,名为苏禄硕驰,也对东海王有抚养与庇佑之恩。不知在谷卿眼中,此人是否有资格,成为贤王后人的父亲?”
定康帝的语气虽是询问,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谷冠中明知那名苏禄的男子并非贤王后人的生父,也无可奈何,只得放弃点出苏禄绯为凉州侯私生女一事,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臣谨遵太皇太后旨意。只是于皇家血脉,兹事体大,请陛下明鉴!况且贤王如今下落不明,其后人便承袭爵位,于礼不合。”圣上如今怕是心意已决,他并不想直接把反对女子封王一事,由他做出头鸟,直接上奏帝王。
已经不是十六年前那个初掌大干的定康帝,如今天子心性坚定,不由世家朝臣摆布的姿态愈加强烈。公然反对这种引火烧身的行径,当由前皇族旧戚出头才是。
只可惜,高相已退多年,吏部胡兆云又是个明哲保身的老狐貍,中书门下老神在在,唯圣上旨意马首是瞻。枢密院使与副使平日里总是唱反调,但在这件事上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是以反对声虽大,但并未改变定康帝要复贤亲王爵的决定。
前朝吵得火热,佑安长公主递了帖子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巧得是,礼王妃在仁明殿外堵住了长公主,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令仁明宫掌事大宫女珍锦有些头疼。
定康五年,懿悟大长公主欲进宫向太皇太后讨要说法,珍锦便在那剑拔弩张中奉皇后懿旨迎礼王妃入宫。看着素来泼辣的陈郡贵女,在宫门口舌战前朝长公主。她曾暗自许愿,此等场景切莫再经历第二次,不然她真的要再折寿十年。
不过佛语有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不过当初的懿悟大长公主换成了佑安长公主,礼王妃还是那个性情中容不得身边人受一丝委屈的礼王妃,即便有年岁已长,鬓有华发,礼王妃依旧明艳动人,举手投足皆是高门做派。
她拦住了长公主的车架,有礼的身姿神情中带着一丝挑衅:“见过长公主殿下。您这般着急入宫,可是听闻了皇姊的喜事?”
佑安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所说的皇姊是哪一位。
礼王妃笑道:“就是贤王殿下啊,皇姊封王,那也是皇姊啊。”言下之意,若不是娴真公主封王,哪轮到她佑安做长公主。
佑安不欲与她争口舌之辩,道了声“不得耽误了进宫的时辰”,便要越过礼王妃的车架,朝宫门方向行进。可礼王妃半点未有让路的意思,本就不宽的街道,被这两辆华贵的马车和数十扈从堵了个水泄不通,来往商铺和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巧了,今日妹妹我也递了帖子求见皇后娘娘,娘娘准了。最近昱阳这孩子刚刚回京,我疏于走动,殿下不会责怪妹妹吧。要不今日我与您共乘,一来叙叙旧,二来也不会误了您进宫的时辰,如何?”礼王妃说得极为自然,好似二人素来姐妹情深。
佑安对礼王妃提及昱阳,回想起寿宴上的闹剧,有些挂脸。礼王妃丝毫不觉,作势便要下车。佑安忙道:“弟妹勿怪,实在是今日未有准备,车驾狭小,还是来日再共乘吧。”
“也好,那请皇姊先行。”礼王妃顺势做了个请的动作,请佑安的车驾先行,她随后。
真是狗皮膏药。佑安甩下车帘,心中暗骂一声。年后诸多世家贵女进京,她定要为儿子徐九德挑中一门好亲事。而且,贤王之女已年十六,既然袭爵之事已定,那她便再择她法。
贤王不露面,她的女儿亲事还不是由帝后做主。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拿捏了她的亲事,纵使亲王之尊又如何。佑安已经命颍川钟氏的三公子钟明杰进京。颍川钟氏势力不如袁、曹两家,是以当初起兵叛乱,钟氏并未参与,反而在平叛中立下战功,获得太祖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