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芙说你咽喉处的伤有些重,要好好修养,你这几天少说话。其他的伤不要紧。陆家少爷受伤不浅,先是在周将军攻营的时候,保护霜儿和其他女眷的时候挨了两击重锤,断了两根肋骨。后来他从火里把你拖出来的时候,又被砸伤到了腿,有一处烧伤比较重,人在西园养伤。过几天你好些了,去看看他。”宝芙便是在马车上为苏禄绯诊治的医女,昔日堂主秦素溪的大弟子。
苏禄绯乖巧地点点头,如同普通人家的温婉少女,人畜无害,丝毫没有前日可手刃西北悍匪的凶相。言筠又倒了一盏温热的清水,拿起一块栗子糕,递给了她,“你的心疾犯了,已经施过一次针了,浅笙叔今日晚些时候亲自过来,他现在西园煎药。”
苏禄绯听到“浅笙叔”三个字,人畜无害的乖巧瞬时便装不下去了,眼底闪过惊慌,开口忙问道:“那阿爹……”
“你也晓得阿爹会生气?”言筠音量有些上扬,他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才压住了火气。
“那……”
“现下还不知道。不过你的事向来都是父亲那儿的大事,况且你还犯了心疾。无人敢瞒,不然外面那四个下场会很惨。”
苏禄绯无言以对。
瞳山规矩严苛,主上受伤,护卫重罚;胆敢隐瞒,活剥示众。
她有些懊恼,将四人派出时并未想把场面闹得如此之大。确实最后是有些失控的,害得身边之人跟着受罚。她心虚地拉起锦被,盖住了脖颈间尚存的淤青。
言筠见状,从袖中取出了两枚印信,放在她面前说道:“先前以沙暴过境伤者众多为由,调走秦叔,你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这次义诊。马余连在没进西平地界就自己抹了脖子,那教唆潘魁围营也是你的手笔?”
“我派黎周告知了马余连,潘魁杀了他儿子抢走了印信。以他手里的另一枚印信为条件,他若一死了之,我必替他复仇。”
“潘魁的儿子是临一杀的?”
苏禄绯点头,临一是她的护卫之一,身手仅次于护卫长黎周。浅川堂是引潘魁现身置马余连于死地的最好靶子。之所以杀潘魁的儿子,不过是答应了马余连,他儿子的惨死,光潘魁偿命是不够的。
“礼王世子为何也在局中?光有李……”言筠突然顿住。他豁然站起身,“你从他任巡城特使,就计划了这一切?”
“更早。从佑安长公主寿宴开始。”苏禄绯不复此前神态,微微坐直了身体,神色淡漠甚至是有些冷峻。言筠隐隐猜到缘由,却仍固执地问道:“为何?”
他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她想复仇,需要礼王在其中推波助澜。”门外,一袭乌金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跨步入内,将一只仍在热气四溢的陶罐和四碟小菜依次摆放在桌案上。陶罐里是软糯的白粥,他在甜白釉莲纹的碗中盛入两勺,又依次从四碟小菜各夹取一箸,将碗递与苏禄绯。刚硬气了两分的苏禄绯不复冷颜,心虚地开口:“谢谢浅笙叔。”
“当不得您这声叔。老命快被你折腾没了。”来人正是浅川堂的总堂主,医圣秦家现任家主,秦浅笙。
言筠将榻前的位置让给秦浅笙,他坐回窗边,扭头看向院中仍然努力跪直身板的四人,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敲着窗沿。
苏禄绯一手端碗,另一手去扯秦浅笙的衣袖,言笑晏晏,“阿叔。”
“不立危墙,不履险滩。这么多年,话都白说了。”秦浅笙重话不忍说,但仍怒意未减,“你若选择回去,我们也早已安排妥当,用得着你以身犯险?”
“阿叔。”苏禄绯继续扯着秦浅笙的衣袖,神情楚楚可怜。
“少来,”秦浅笙抽回袖子,想用手指着她申斥,又觉有些不妥,收回了欲伸出的食指,握拳道:“长了本事就乱来,全都是你爹惯的。”说罢,他起身端起碗碟,离开暖阁前,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倒是平缓了很多,“一个时辰后,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