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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2 / 2)

麓生微笑着站起身。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低一寸,声音温柔平和,像是失败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雏田小姐,恭喜,去铁之国的资格是您的了。”

雏田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胜利中缓过神来。

她愣了几秒,旋即微红着脸,向他鞠了一躬:“不、不,您也很优秀的。”

这场战斗的胜利让日足紧簇的眉头终于有了舒展的弧度。

但他的心里依然觉得是雏田输了——她明显用尽了自己的所有精力,甚至好几次差点就没有防守住自己的命门,而对方即便走神,表现则明显更游刃有余,如果不是那一个缺失的角度,雏田可能会消耗掉自己所有的体力,而失败。

不过,这至少代表了一件事,分家还没嚣张到压制宗家的地步。

“若大人没别的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族里还有很多事务等着在下处理,抱歉。”暂且还算对这个结局满意,日足准备离开,免得等下又惹上麻烦他最不想面对的两个人,就是秋原稚姬和宇智波七。

阿七似笑非笑,“雏田赢了,族长大人不开心吗?”

日足思考片刻后,回答:“雏田还不够成熟,后面也赢得很勉强,如果不是您的下属有心谦让,说不定雏田根本不会赢,这种事没什么好开心的,只会让人觉得丢脸。”

搀扶着雏田的牙咬了咬腮帮子,才把怒气吞下。

而被点名的麓生下意识挺了挺脊背,眼神往下挪去,不敢看自己上司的脸。

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阿七怅然叹息一声:“说实话,我也觉得我的下属放水很丢脸,已经不打算继续栽培他了,我听属下说您还有个女儿叫花火吧,我很喜欢,不如你把……”

“不可以!”日足猛地打断她的发言。

声音高昂到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平复心中激荡愤慨的情绪,缓和了语气,“抱歉,大人,花火实在不能交给您,如果您想要,还有几个宗家的孩子也很出色。”

“为什么,花火还没有老师吧。”阿七追问,“我可以教她。”

——被高层选中,放在身边栽培,家族与有荣焉。

日足不愿意,只能勉强回答道:“因为……因为花火是我日向一族内定的下一任族长。”

“「内定」、「族长」……”

玩味地念着这几个词,阿七倏忽扬起了一抹笑容:“那么说,火花一脉就是你们的宗家了,按照你和你弟弟的例子,而雏田则应该是分家了,为什么没有「笼中鸟」的咒印,是打算颠覆你们宗家和分家的制度吗?”

日足皱眉解释:“因为雏田孱弱……不会对花火构成威胁。”

“那曾经也是选择她当过继承人的吧,”语气漫不经心,视野里的雏田的脸倒是越来越白,阿七勾起一抹险恶的笑容,“既然觉得她丢脸,不如让她去分家吧,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把火花交给我,雏田就是你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用去分家。”

她将选择抛给了日足,看他站在原地如烈火烹油。

“族长大人,不用这么快就给我答案,好好想一想,”阿七大人表面还是宽容大量,“假如这几天没想好的话,等我解决了铁之国的事也来得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处理你们家的事,当然那个时候,结果可能也大相径庭了。”

可是无论哪个女儿都是不能舍弃的,尤其是花火。日足的嘴角垂了下来,阴郁迅速爬上苍老的眼角,他拿出做派,反驳道:“您不能插手我日向一族的家事,这件事在下有自己的打算。”

阿七睨他一眼,态度轻慢,“可您只是日向一族的族长。”

日足下意识地接话:“我的确是日向……”

快要从嗓子里的话在此处硬生生地停住了。

日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认真地凝视着她那双黑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眸,心中陡然掀起一阵惊骇的滔天情绪,藏在袖袍中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双唇嗫嚅半晌,到底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只是」……

因为家主之上,还有国主。

“看来族长大人的心情不太好,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弯起漂亮的黑眸,阿七瞬间变回了原来平易近人的模样,对后辈们道:“大家都散了吧,小樱和雏田回去好好休息,两日之后我们出发去铁之国。”

日足觉得头昏脑胀。

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他向阿七告辞,压根不看雏田一眼。

雏田抿紧了唇,她回头看了看麓生,又望向了日足远去的背影,那双带着希冀的纯白眼眸变得愈发黯淡,但从心底生出那一点失望和不安很快就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掌拍碎了,同伴们挨挨挤挤地靠在她身边,给了她很大的鼓励。

“雏田好厉害。”

“终于做到了呢,雏田。”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群兴高采烈的少年簇拥着雏田,纷纷向阿七道别。

经过麓生的时候,雏田擡起头看他,眼神中蓄满了不安。

黑发少年淡漠地偏过脸,低声诉说着她无比陌生的词句:“分家的人从一出生就会被打上「笼中鸟」的咒印,就像我们,还有宁次哥那样,雏田小姐,你很幸运,这么多年来没有体会到那种痛苦。”

雏田慢慢地瞪大了双眸。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走远了的同伴便在不远处呼唤着她的名字。

紫发少女匆匆鞠躬,惊慌失措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也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事情。

麓生默了一瞬,嘴角下意识地微翘起:“没事。”

***

最后只剩下了阿七和麓生。

嘈杂喧嚣的脚步声散去后,徒留满地寂静。

麓生盯着雏田远去的背影,扬起的嘴角缓缓下垂,最后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从墙壁上流淌而下那一抹温柔的烛光缠绕着少年柔顺的黑发,勾勒着他如远山般淡薄的眉目,他安静地回过头,白色的眼眸蒙上了阴翳,光泽不复,似月光下枯萎凋零的樱花。

“是不恨了吗,”火光摇曳在黑眸中,阿七轻描淡写地问:“为什么要输掉比赛,明明有很多机会在比赛中可以打败她,是因为害怕我不会帮你善后吗——就算你今日把她杀死在这里,日足都不敢说什么。”

只要日向一族肯定了花火是继承人,雏田往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比赛的输赢其实根本不重要,她赢了,只是省去了外界舆论的压力。

令她心生不悦的是下属竟然不经过她的允许擅自改变计划。

麓生抚摸着额头上的绷带,小声道:“恨,但这与雏田她无关。”

恨宗家,恨「笼中鸟」。

更恨族长选择催动「笼中鸟」毁去了哥哥的意识和生命。

方才在对战的时候,他将一大半的精力都用在压制自己的仇恨与痛苦上,哥哥的尸体是他从野外的稻田里找到,并亲自焚烧收殓,在眼眶中碎掉的白眼和他额头上不能擦除的咒印,时至今日仍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但这与雏田无关。

她不是凶手,输了这场比赛,她会面临什么,可以想象。

“属下输掉了比赛,请您责罚。”

麓生恭敬地跪在她面前,轻垂眸,盯着地面上开裂的纹路,思绪飘忽凌乱。

——把他从分家带出来的大人真的会抛弃他吗,还是会用什么可怕的刑罚惩罚他?他在安静中等待着尖刀的落下,用臆想中的痛苦折磨着自己,一方面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懊悔,转念却又回忆起少女的那声道歉。

与她无关。

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半晌后,头顶终于传来了动静。

黑发少年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下一刻,宇智波轻如柳絮般舒缓的声音在麓生的耳畔响起,却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对着藏在这里的另一个人说的。

她说:“宁次,你觉得这孩子如何,我看不如就交给你来指导吧,他好像不太合适待在我身边。”

“正直坚定,又没有在仇恨中丧失善良,比起当年的我思想更为通透,如此看来我自愧不如。”温和醇厚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熟悉的气息,“也很心软,的确不太合适待在您的身边。”

烛光氤氲模糊,看不清阿七的表情,只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的确,你们分家的人都心软,才能被压榨到这种地步。”

和着交叠的脚步声,麓生的瞳孔在震惊中渐渐放大,倒映出另一个少年的模样,对方清俊柔和的眉眼一寸寸展露在摇曳的烛光之下,驱散了室内的压抑氛围。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身姿颀长挺拔,鹄峙鸾停。

即便祛除了「笼中鸟」,他的额头依然缠着白色的绷带,已经不用木叶的护额遮挡。

——唯一一个摆脱分家的命运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麓生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是宁次哥……为什么?”

“是因为任务在身,”宁次柔和的眉眼逐渐变得锋利凛冽,他轻轻勾起嘴角,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说话的口吻在潜移默化之下像极了稚姬,“你哥哥的事……我知道了,也是我选择回来的原因之一,我无法逃避,他的职责本该由我承担。”

麓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很快,他落寞下来:“可分家与宗家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

宁次反问他:“既然不可调和,你觉得该怎么样解决?”

“……”麓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澎湃。

他张了张嘴,颤抖的声音艰涩地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半个音节,眼中的景色似灌了水般模糊不堪,却又神奇地聚拢成了哥哥那张残破的面孔。

哥哥的死,源于是一场简单的护送任务。

他和其余几个分家的成员,护送宗家的某位长老去往他国拜访,途中偶遇刺杀,长老眼见不敌,利用他们作掩护,结果弃之而逃,分家的人一面对抗强敌,一面搜寻长老踪迹,造成了多人不必要的牺牲。

挚友死在眼前的痛苦,是无法想象和抚慰的。

指尖传来一阵淡淡的刺痛,麓生回神垂头,看见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地缝之中,渗出了血迹,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喃喃自语:“既然已经不可调和,那就不必调和。或许……我从未释怀过哥哥的死亡,也无法做到原谅宗家。”

“两家矛盾早已根深蒂固,”宁次说,“调和……简直是异想天开。”

麓生闭上了眼,“那么,请您告诉我,该如何做,才能改变分家的命运。”

“革/命。”

——以血作刃,斩断束缚自由的锁链,铺就通向自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