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没有睡着。
她将手中的资料叠成了各种动物的款式,分别送给了周围的人——送到团藏手中的是一条扭曲的蛇和一只胖胖的类似猫头鹰的玩意,叠得并不好看,但勉强能看出形状,加上雪白的纸,足以团藏认出这是大蛇丸曾经那条白磷大蛇。
像是在寓意着他们曾经的合作。
感受到阴冷的目光停滞在身上,阿七并不在意。
她扬了扬嘴角,又光明正大地撕下几页报告纸,慢吞吞地叠了只小白蛙,放到了阳光可以照到的桌角。端详片刻后,她似乎不太满足,又随意地撕了一张纸,随意地画了个水波纹池塘放在它的脚下,导入了少量水查克拉,让纸变蓝的瞬间也能湿湿皱皱,又撕一张纸揉成团,加入土查克拉,捏出了小石头的模样。
如果忽略这是在开会的话,颇有种岁月安好的错觉。
卡卡西在她的斜后方饶有兴趣地偷看着。
他总觉得,有时候她的体内装有两个灵魂——
一个明亮一些,是十五岁的她在他的指导下慢慢成长,有着宇智波一族特有的脾性,虽然时常伪装这自己,但偶尔也会流露真情,和他一起吃夜宵时,眉眼鲜活又生动,惊喜之意不似作伪;而另一个晦暗无比的灵魂则属于木叶高层宇智波七,冷漠中藐视感情与生命,将所有的一切都看作赌注与筹码。
两个灵魂偶然的交流,会点燃那道过于晦暗的灵魂。
时光难留。
撕纸的“呲啦呲啦”声响终于引起了高层们的不满。
对宇智波七的控诉在述职结束后被立刻提上了议程,其中更是包括「残害手足」、「杀害养父」一事,言辞慷慨激烈到众人侧目,就连纲手姬都睁着惺忪的睡眼向阿七投去了略微担忧的眼神。
这明显是内斗啊。
稚姬派来的那群人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几位大臣从昏昏欲睡中惊醒,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不由自主地将求助的眼神汇聚到了领队绪方御的身上。
俊朗的青年武士对他们比了个动作,示意禁言。
有人在看戏,就有人在入戏。
阿七在道道紧迫的诘问声中愈发面无表情起来。
她竖起一根手指,将乱七八糟的叠纸用火遁烧了后,才不紧不慢开口:“你们都在陈列我的罪责,那有没有想过去调查我养父所犯下的罪孽呢。哦……我忘了,宇智波一族早就覆灭了,你们什么都查不到才正常。”
——正因为什么都查不到,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到台面上来说。他们也在赌,阿七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毕竟那时候的她尚且年幼无知。
“那也无法抵消你的罪责!”有人拍案而起,是曾经小春的门下。
从口袋里丢出一枚卷轴,阿七嘲讽道:“真是蠢货。”
一触碰到地面,小巧的卷轴就自动解开了封印。白雾在阳光下肆意弥漫,向众人展现出当年真相的冰山一角。被尘封在卷轴里的小少女时隔多年,终于见到了灿烂的阳光,只可惜她现在只能躺在地上,作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少女的面容年幼又纯真,死在混乱无比的雷雨夜。
在死寂的安静中,阿七从另一枚卷轴中取出一袋崭新的案卷,扉页上盖有宇智波一族警务部独特的团扇印章和族长宇智波富岳工工整整的签名,代表着事件发生的真实性。印章鲜红刺眼,恍如昨日。
上面记载着养父曾经的累累恶行——利用养女们来开启写轮眼。
内附有一叠少女的尸检报告,惨状累累。
她曾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把姐姐生前的面容复原,阿七凝视着她安详又美丽的面容,忽地莞尔一笑,对随行的护卫道:“去把当年的案卷发给各位大人看,让他们看看我的养父的行为有多荒谬残忍,如果这也能忍受的话,他们才应该滚下台吧。”
有人大胆靠近尸体,蹲下身想去翻看,却被凌空射来的苦无阻止。
阿七眯着眼警告:“不许碰她。”
就算受袭了那人也不恼怒。他硬生生将入木三分的苦无从地板上拔起,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开口就是嘲讽:“怎么,大人心虚了吗,是作假了怕被我们知道吗?”
阿七捏住卷轴的一角,举在众人的面前。
“这枚储物卷轴开启的时间是我加入木叶警务部那一年,封印也是由宇智波的族长亲自施下,上面应该还有残留着宇智波富岳的查克拉,这一件事他早就已经处理过,”她态度很是磊落大方,“有谁想要试一试的,尽管来就是了。”
纲手姬换了个姿势,不禁勾唇一笑。
在座自然有不少认识宇智波富岳的人,他们果然过来尝试了一下,最后无言离开。而阿七带进来的护卫却死死地盯着那枚卷轴,那双藏在天狗面具下的眼眸红得愈发浓郁鲜艳,仿佛下一秒就会流下两行血泪来,眼睛越来越热,有把火从心底一路蔓延到了眼尾。
再加把火,他就会把刀架在高层们的脖子上了。
阿七不动声色地睨了眼身后双拳紧握的暗部,淡淡道:“你们就只有这点程度吗,还有别的吗?”
没人开口。
安静像一树花开,从绽放到凋谢过了很久。
***
就在大家以为会议要这么草草结束的时候,水户门炎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阿七:“老夫听说,你曾经出身于警务部,得三代目火影大人赏识后又加入了暗部,我想知道具体时间,还请告知。”
不出意外,会议室里开始骚/动,知情者还按捺着情绪。
阿七恭敬微笑:“是木叶53年。”
目光在她完美无缺的笑容上停顿了一秒后,水户门炎轻轻点头,他陡然转身,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那么,老夫要举报,宇智波七曾参与过宇智波政变。”
他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
几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茫然的神色。
高层们瞠目结舌。顾不上会议礼仪,他们急匆匆低声交流起来,才后知后觉地确认水户门大人并没有提前和他们商议过这件事,而「宇智波政变」一事更显得像是无稽之谈,毕竟宇智波存活在世的只剩下两人了。
不同于其他人,团藏的眼神却变得格外阴鸷冰冷。
他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审视过水户门炎,才将视线锁定到年轻的宇智波身上,几秒后,他垂下眼帘,又恢复到了原先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终于有人微弱发声:“宇智波政变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未听说过。”
团藏忽然开了口:“还请水户门大人好好解释。”
手中把玩着那只叠好的小青蛙,阿七跟着团藏一起开口:“我也想听一听水户门大人的解释。”
“宇智波政变的事要追溯到三代目火影时期……”
一滴冷汗从水户门炎的额角滑落。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再走回头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或许是因为担忧,他说得十分简略,大致内容和三代目火影所说的相差不大,再说到「宇智波全民参与政变」时,会议室内落针可闻,唯有窗外传来的聒噪蝉鸣,和着明媚的阳光。
这件事太过震撼,以至于没人想起最开始的初衷。
政变大概率关联着宇智波灭族一事。
鹿久是最先回味过来的。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黑发女子,叹了口气——总觉得有可怕的事要发生,今天的会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阿七果然没让他失望。她撑着下颌,轻描淡写到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水户门大人说得没错,宇智波一族当年的确妄图发动政变,来改善在木叶逐渐没落的地位,重振往昔荣光。这件事不仅水户门大人知道,三代目火影大人也知道,团藏大人更是一清二楚,您又在这里装什么傻呢。”
一段话成功把志村团藏又拉下了水。
他转过脸,依旧维持着高傲的姿态:“老夫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阿七微微倾身,与团藏形成一个对峙之态,宽容道:“毕竟你们也不会这么容易承认当年的事,你们要揭露宇智波当年的异心,我承认了,所以也不想替你们再隐瞒宇智波灭族的真相了。”
站在阿七背后的护卫安静地摘下了脸上的天狗面具。
从瘦削的下颌再到挺拔秀气的鼻梁,最后面具落地,露出了一双殷红寒凉的万花筒写轮眼,风吹过他脸颊两侧略长的鬓发,蝉鸣声在他冷漠的神色中骤然放大,延绵不绝。
盛夏已至。
时隔六年,他和那夜血色光明正大地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