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名誉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扑通——”一声,凌人径直跪倒在地,他攥紧了身侧的刀,他的视线恍若被禁锢在面前的那一小块地板上,可口齿间却再一次清晰又麻木地重复着:“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惩罚,如果不是我把那杯水端给……”
“够了!”转寝小春拍案而起,打断:“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一手教养出的孙子会做出那种事情。
唯一的结论就是宇智波七在骗人。
“不,祖母,”凌人擡起头,十分认真地反驳:“是您教我要诚实,做一个有担当的人,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是这样奉行的,我伤了总队长前辈,无论是不是出于真心,都是我的错。”
可在这样的博弈场面,诚实只会被欺/辱。
转寝小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变得哀戚又复杂。
以团藏为首的鹰派立刻有人动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余地:“那就是说,稻桓凌人,从你说的这些话来看,你已经承认刺杀暗部总队长的罪名了,以及破坏了任务进度,也是要接受惩罚的。”
……刺、刺杀?
“你可要想清楚,刚刚你说的话,已经构成了严重的犯罪后果,刺杀总队长、危害同伴、拖慢任务进度,都是不被我们木叶村所允许的。”
对面的人是凌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层之一,在小时候,对方还笑眯眯地摸过他脑袋,塞给他一把亮晶晶的糖果。而此时此刻,他正冷着一张方正的脸,严肃地瞪着他,晦涩的眼神中风雨欲来。
凌人不知道,有些时候,当下的自身利益远比曾经的情谊更为重要。
“你要谢罪,就只剩下以死谢罪。”又有人开口。
“凌人,你承认吗?”
铺天盖地的恶意朝他袭来,青涩又懵懂的少年骤然瞪大了眼眸,不知所措地嗫嚅了一番,他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可嗓子像是被人掐住,难以发声。
刚刚认罪的话还历历在目,他实在做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驳。
这有损稻桓一族的尊严与名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力地动了动,凌人逼迫着自己弯下腰去,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气,酝酿着情绪准备开口,迎接接下来的一切——
“那地上的根忍又是什么情况,”忽视了同伴的劝阻,小春走上前,一把扯起凌人的胳膊,冷静地望向岿然不动的中年男人,“团藏,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由得聚焦到了团藏身上。
这场面,都不用纲手姬来主导,它就朝着她们一开始所预想的方向疾驰而去,她只需要和鹿久坐在一起,细细地观赏这场狗咬狗的好戏就行了。
不得夸赞一句,阿七导演的这部戏,真的不错。
听到指责的团藏却漠然不动,只对身侧的人低声吩咐:“你去检查一下。”
那人照做。
他先是摘掉了暗杀者的面具,露出来一张十分普通又十分陌生的脸,在座的几位高层纷纷摇头。检查者又捏住他的面颊,露出他的舌头,结果上面干干净净,什么咒印都没有。最后,他又卷起他的袖口,拉起了他赤/裸的手腕。
有眼尖者立即高喊:“等等,他的手腕上有印记,是什么?”
——是转寝一族的家徽。
检查者用大拇指揉搓了一番,除了肤色变红之外,竟无法祛除,于是他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报告各位大人,是纹上去的转寝家徽,无法擦除,如此看来,此人应该是小春大人的部下才对。”
那一瞬间,众人又将目光放回了站在最中央的转寝小春身上。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苍老的面颊在一息之间迅速褪去了血色,眉间沟壑蹙如高山,就连垂落在鬓角的白发也在跟随着身体抖动的幅度而微微颤抖着。
转寝小春不可置信地喃喃,“这、这……怎么会是……”
——怎么可能是自己的人,她从来没有安排过这种暗杀总队长的任务。
从鼻子里发出一道不屑的气音,团藏施施然地睁开眼:“小春,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还想再狡辩什么呢,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栽赃嫁祸的事了。”
这番话让转寝小春从愤懑与茫然中回过神来。
她安静地环视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有鹰派、有鸽派、还有中立派系。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虽然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却依然会选择在追逐着名利与权力,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宇智波七有机可乘的机会。
原来。
原来……从「说服自己把凌人留在暗部」到现在的「审判会议」,并不是什么监视新来的暗部总队长的,更不是想要赶她下台,而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给她设计好了一个圈套,除掉宇智波七只是顺手罢了。
除掉更好。
但极大概率是无法动摇她的地位的。
既然这样,就先讨好再说。
把她这个顾问先做祭品献祭了,既能铲除一个竞争对手,又能顺便安抚住身为宇智波一族的暗部总队长,说不定还能在大名那边争得一席之地。
何乐不为?
“小春,刺杀自己队友已是大罪,刺杀暗部总队长更是对火影、对律法的藐视,凌人已罪无可恕,”老相识开口,他轻叹一口气,“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们也不逼你做什么选择了,给你体面,你也成全大家一个体面吧。”
「体面」。
心中缓缓品尝着这个虚伪无比的词,小春冷冷地勾了勾唇。
就在她刚打算开口反驳之际,藏在顾问袍之中的手腕忽地一紧。只见跪在身侧的凌人用一双通红的眼眸凝视着她,他青涩的面容上写满了无助与不安,以及对生的向往,死的恐惧。
他根本不懂,有种错误叫背叛,需要以命偿还。
进退维谷。
小春痛苦地闭上了眼。
静默了如过一树花开后,她睁眼淡然道:“今年的事情太多了,我的确倍感身体不适,既然这样,也该到了去医院看看身体的时候了,至于凌人,也该留个照顾我的人吧。”
团藏沉声道:“在完成调查后,我们会酌情考虑的。”
说话间,有带着兽脸暗卫来到纲手姬的身边,附耳悄声了几句。
越往下听,五代目火影的细眉就皱得愈深。
终于她站起身,双手撑桌宣布:“各位,刚刚传来暗部的消息,委托人十三郎的身份已经查明了,很遗憾,他并不是什么委托人,而是在回忆中亲口承认的是由转寝小春所派出的刺客。”
无数带着居心叵测的视线快要把站在会议室中心的两人洞悉。
“——转寝小春,你还有什么话要辩驳的吗?”
到了结局的末尾,转寝小春的思绪却在这时陡然清晰起来。
第一个下台的是她没错。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谁输谁赢,还未到结局。
以肉饲狼,无疑只会养大它的胃口,到最后谁都跑不掉。
“都是我做的。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转寝小春扬了扬唇,冷静地开口,“不过,我还是想奉劝各位一句——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被架到我这个位置,到时候,再比一比谁死得更加惨烈吧,谁活得更好吧。”
***
秋季的落日要比夏季来得更早一些。
苦橘色夕阳一点点蚕食着天边的落日,将所有刺眼的棱角都磨出毛边,化作温柔的光铺满了整个白色的病床,多余的那点,就留在了阿七的发梢。
捋过被风吹乱的额发,她望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
没过多久,忍猫弥助从门外溜了进来。
他“啪唧”一下跳上了床,一个自由落地后,稳稳地落在她手边,夹着嗓子开始可怜巴巴地撒娇:“阿七,我把信送过去了,说好的小鱼干木天蓼大礼包是不是该给我安排上了?”
“苦了谁都不能苦了你。”把他从床上赶了下去,阿七伸手拉住床帘。
几分钟后,另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本/体从床尾走了出来,而影分/身则穿着白色病号服,代替她继续躺在病床上,接受着众人的探视。
推开病房的门,本体变成了刚下班的小护士,跟着人群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