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还记得那个赌约,她醉醺醺地擡手想去倒桌上的酒,却一不留神摸了个空,在朦胧晃动的视野内,端坐在对面的短发少女拿起酒瓶子,将其凌空翻倒过来,往下倒了倒。
“啪嗒、啪嗒”。
只有几滴酒水沿着瓶口滴落在牌面上,很明显满不了一杯。
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浅显的弧度,阿七弯腰凑到她耳畔,心里一丝不茍地复盘过刚才的牌局,缓声道:“不好意思,纲手姬大人,酒已经喝光了,要不您……换一种方式吧。”
***
远在另一边的火之国大名府。
会议还在进行中,废止了一些繁重冗长的条例后,终于在入夜时分进入了最后的一项议程。
——问责。
经过一天的会议,身体和心理都很疲惫了。
稚姬揉了揉眉心,强逼着自己又提起精神来,开口:“关于风之国入侵木叶最主要责任人已经自裁在地牢中,帮凶也已经处理完毕,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吧,但是三代目火影以及若干优秀忍者的死亡却是木叶村实实在在的损失,这一罪责又该谁来承担?”
“我记得,你们应该是提前加强了警戒的吧。”
那一晚的木叶的确是收到了疾风带回去的情报,提前加强了警戒,但或许是知晓的时间已经太晚,只通知到了暗部,又或许是因为对本村的能力太过自信,他们压根没想过对方的风影竟然是由叛忍大蛇丸假扮的,在村子里长大的他对木叶的防守了若指掌,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就突破了加固过的防线。
这种事情,反正说出口终究是丢脸的。
底下的高层和顾问顿时面面相觑,无人发声。
与柔美的外表不符,稚姬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善良单纯。她甚至可以说是很较真的一任大名了。
——毕竟当初九尾袭村,四代目火影出事后,先大名都没有一揪到底。
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在会议室蔓延开来。
“要我说,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见没人说话,稚姬干脆懒散地往后一靠,率先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我说得对吧?”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要知道,法不责众。如果一件事大家都有错,那就是都没错。
凌厉冰凉的眼风扫过众人略有缓和的面孔,稚姬用扇骨抵着唇际,她再一次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响起,“没有人说话吗,既然大家都有责任的话,我们就一个个来吧,鹿久先生,您作为火影参谋,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被点名的鹿久站起来,朝主位鞠了一躬,态度诚恳道:“在下无能,很惭愧没能救下火影大人,愿意担主要罪责,接受责罚,且无怨无悔。总之……一切都是在下的错。”
他的话很官方。大有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心中压根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稚姬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视线在人群中逡巡而过,最终定格在带着兽首花纹面具的暗部身上,上下细细打量着——对方一头朴素的黑发,面上带着的独属于暗部总队长的花纹面具遮盖了他的表情,他坐在那里,就像个滥竽充数的背景板,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曾发表任何言论。
忍者都对视线很敏感。
那个暗部微微侧过脸,与稚姬对视后,狼狈僵硬地挪开了视线。
“大可不必说是你的主要过错,这种话以后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我不喜欢听这种虚伪的话,”稚姬冷府就什么都不知道吧,暗部——总队长,野泽君?”
话音一落,被点名的暗部总队长蓦地擡起头。
稚姬问他:“火影大人在迎战的时候,你们暗部又在做什么呢?”
气氛一寸寸冷下来,坐在上首的人冷眼看着这群冷漠又虚伪的高层。
依然没有人做出回答,野泽也没有。
他甚至没有为那些出生入死的暗部们辩解过任何一句。
仿佛这样做就能躲过上司的问责,因为三代目火影对他是这么宽容的,他相信眼前的这个还没他一半年纪的小姑娘也不会太过苛责吧。
然而接踵而至的“哗啦——”一声,在一刹那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一张张实地偷拍的照片被忍无可忍的大名丢到桌上,凌乱地飞洒在半空中,织成了令他原形毕露、无处遁形的网。
有好奇的大臣捡了一张,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人竟然与坐在这里的暗部总队长野泽带着同一张面具。
穿着暗部服装的他游离在战场之外,抱臂而立。
距离几步外开的危险区内甚至还有受伤的村民未能逃离,或哭叫哀嚎、或仓皇失措。
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而起,不平之音汇聚在台面上,愈发响亮。
“这种人真是不配为暗部总队长!”
“尸位素餐,真是为人不齿。”
“他这种人还能活着,真是对不起三代目火影大人!”
临到这时,野泽终于发毛发慌了。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偷拍下的照片,那么清晰、真实——甚至不容他反驳,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于是偷偷地,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求助地望向了给他命令的那个人。
他许诺过自己的,不会有人发现这些龌/龊。
但他似乎忘了,许诺的前提是那位大人在这一战役后顺利当上火影。
——没能当上,自然什么都不算了。
所以,团藏连正眼都没给他。
“既然野泽君不想回答的话,”冷又轻的声音打断了野泽的小动作,少女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替你回答了,你说我回答得正确吗?”
野泽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周身的空气变得稀薄。
一天没能喝水的喉咙干涩到发痒发痛,此时此刻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他必须拉团藏下水。
昏暗的光阴透过窗棂落在他的面具上,竟然有了一丝狰狞的味道。
稚姬并没有逼迫他回答出个孰是孰非来。
只是接下来,她口中的话语意有所指,“你究竟是谁的直属暗部,又在领谁的俸禄呢?”
“是……”野泽发觉自己说不出半个字。
他站起身,想大声喊出“团藏”。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着急,都无法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因为那个打在舌头上的咒印起了作用,在尽心尽力地替自己的主人阻止着他说出一切秘密。
刚刚坐下没多久的鹿久想站起身说点什么,然而躺在掌心的照片如此触目惊心,竟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深地皱起眉,闭上眼忽视掉心中的犹豫,到底没能说服自己的良心去帮助共事多年的同僚。
——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时至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今天必须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如同击鼓传花,声落花停。既然最后的那把刀落在了野泽头上,暂且挨不到自己,那又何苦去惹稚姬不开心,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以后的事只能过了这次风波再做打算。
照片把野泽架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他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的团藏。
稚姬的声音时远时近,他都听不见了——
“罢免野泽关于暗部总队长的职务,将其丑陋行为公之于众……”
在逐渐发红的视野里,团藏那张苍老可憎的面容愈发扭曲变形,张牙舞爪地嘲笑着他的可悲与可笑,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笑声震耳欲聋,与心底的呐喊缠绕在一起,演变成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去死”。
对啊、对啊!只有志村团藏死了,他就可以开口说话了,大名能听到他的解释后一定会考虑原谅的。他的地位就会稳固,他就不会受人嘲讽,他所一直执著维护着的颜面在全村人面前就能得以保全。
强烈的求生念头促使野泽微微后退一步,他攥紧了藏在袖口中的利刃,抽出利刃猛地扑向团藏——
“扑哧”。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团藏从拐杖里抽出的刀。
雪白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穿了野泽的喉咙,没有溅出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