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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1 / 2)

38.萌芽

秋原稚姬一直喜欢她的哥哥。

这种卑微又扭曲的爱意,从他为她植下那一株野茉莉时就催发了芽尖。他曾牵着她的手走过曲折的长廊,带她去看他为她种下的花,为她的病日复一日地奔波忙碌,他带着她长大。她沉溺在无尽的温柔中年复一年,掩盖的爱就像那株野茉莉般在光和影中肆意生长,蓬勃而发,直至无法克制。

——她的爱与它共生共存。

所以那一天夜晚,她才会说,发动这场政变只因她的一己私欲。

于是,直人问:“为什么要和风之国勾结在一起?”

“因为不愿去联姻,更不愿看到哥哥被另一个女人占/有。”稚姬的嘴角微微上扬。

从她所爱的人嘴里吐出的“勾结”二字并没有减少稚姬的兴致,反而因为他肯和自己多说几句话而感到格外激动,毕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她说过这么长的话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人只能低低地叹气:“稚姬……我们是亲兄妹,这些话我在那天晚上就和你说过了,这是错误的。”

“我知道,”稚姬很固执,“但我没有错。”

“稚姬……你不能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直人磕磕绊绊地说着话,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痛苦,“这是、这是……错误的,我们之间不应该存在的这种感情,我们是亲兄妹……”

稚姬打断他的话:“那又怎么样,我偏要。”

“……不,我不爱你,”直人无力地重复着,“我不爱你,稚姬。”

挂在面孔上那张云淡风轻的假面具在这一刻终是被打碎了。

稚姬红着眼,执拗道:“可是我爱你,你也对我说过不是吗?”

是爱吗?

他的确对她说过很多“爱”。但那不是爱情。

从喉咙中滚出一道晦涩难堪的低笑,直人擡眸看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告诉她:“我爱你,稚姬。但无关爱情。”

“因为我们是亲兄妹。”

***

“我们之间不应该存在这种感情,是不容许被存在的。”

——稚姬对自己的心意直人很早就知道了。可以说是早在稚姬和直人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和稚姬一母同胞。他们的母亲在生产后,身体一直很虚弱,长年累月的病痛消耗着她本就羸弱不堪的身体。而大名工作繁忙,时常无暇顾及到年幼的稚姬,于是,比她长几岁的直人就会腾出手来照顾自己的妹妹。

稚姬对直人的感情,应该就是从依赖中生根发芽的。

木叶56年秋,大名不顾夫人病重,执意娶了一个新妾室。在隆重的婚宴上,一向和父亲亲近的稚姬并没有出席,反而借病推辞。考虑到妹妹的心情和身体,在那天筵席结束后,直人并没有回家,反而悄悄地溜到了稚姬的院子里。

那一天,阿七奉大名的命令值守在宴会中,并没有在稚姬身边。

推门入桕,直人第一眼就看见稚姬单独一人坐在庭院的缘侧。

走近一看,他才发现她的脚边滚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酒瓶子,整个人喝得酩酊大醉,醇厚浓郁的酒香萦绕在鼻侧,挥之不去。

应该是心情不好。

气恼好笑之余,他伸手推了推稚姬的肩膀,温声道:“稚姬,别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半梦半醒中的少女轻擡眼帘,又撑不住地阖上了。

“……是谁?”她醉得不轻,声音带着些许迷茫,“我不回去,阿七还没回来。”

“让哥哥陪你回去吧,”直人弯下腰,耐心地哄着她,“阿七她还在忙。”

“不要。”

怎么都不肯答应,稚姬执意要坐在这里等阿七回来。深秋暗夜的凉意足以沁入骨髓,这样下去第二天肯定会着凉,直人没办法,想了想,他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稚姬身上,托着腮与她并肩而坐。

从廊檐外延展而出的雪松枝在头顶簌簌作响,草木深处传来了惊鹿敲击的清脆响声,不远处栽种的野茉莉树在夜色中缩成了漆黑一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月色朦胧,直人忽地感到肩膀上一重。

——稚姬将头靠了上去,拽着他的手臂,温热的呼吸带着醇厚绵长的酒香:“哥哥。”

“嗯。”知道她听不见,直人还是应了一声。

“我爱你。”借着醉意,她小声呢喃,声音缱绻好听。

直人笑了起来,小声道:“嗯,我也爱你。”

稚姬轻笑了一声,将脸埋进了他肩后的衣料里。许久后,些微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地,又似一道平地而起的惊雷轰然砸在直人的心间。

“不是的,”她这样说,“是我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不是的?”怔忪过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

大概睡着了,稚姬没有回答。

放在膝盖上的手止不住地颤动,直人只觉得自己浑身僵滞了很长一段时间。等缓了几秒后,他挂上很勉强的笑容,怀着一丝希冀与试探,道:“啊,的确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妹妹,作为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吗?”稚姬又擡起头,似乎醒了几分。

父亲……和母亲?!

脑海空白似遭雷劈一般,直人瞪大了眼眸,他慌乱地拂开她的手,万分无措地站起身。被衣袖带倒的酒瓶子“哐当”一声倒地,才勉强能够唤回了他凌乱的神思。

酒渍缓缓蔓延在艳丽的振袖袖口上,濡湿了一大片。

他根本无心去擦,更不敢看醉意朦胧的妹妹,只能下意识地辩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稚姬,你喝醉了,你一定是喝醉了对吧,如果有喜欢的人了的话,哥哥会和父亲去说,这都没有关系……”

少女睁着那双饱含秋水的眸凝视着他。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不,我只喜欢哥哥,我是认真的。”

……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吧!他咬紧牙关,后槽牙一阵钻心的痛。

顾不上再回答什么了,直人蓦地后退几步,落荒而逃。

***

收拾完残局的绪方飒用刀拨开茂密的灌木,他探出头,朝背靠着树干的阿七招招手,“喂,我都收拾妥当了,该回去了吧,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越过阿七的身体,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雾朦朦的一片,应该是布下了结界。

阿七摊了摊手,表示他们之间的谈话尚未结束。

斜斜地睨了她一眼,绪方飒从喉咙中滚出一道不屑的冷哼,擡腿就要闯进结界之中。

“如果想被公主厌烦你就去吧。”在擦肩而过之时,阿七忽然开口。

绪方飒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盯着她。

阿七冲他笑笑,转移话题:“随行的大臣们多少是活着的?”

“这个啊,应该没多少了,”对方压低声音,“站队的我可没有下手。”

阿七沉吟道:“那护卫队呢?”

“你就安心吧,不是我的人都处理掉了,”绪方飒伸了个懒腰,眼底阴鸷如云翻涌而起,冷笑着道:“今天这场大清洗简直太痛快了,我终于把那些不顺眼的老家伙都干掉了。”

见阿七不说话,他反客为主:“木叶的人有追过来吗?”

“暂时没有发现……”

两人说话间,稚姬跨过结界,走了出来。

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一脸冷漠地吩咐:“你们把秋原直人带回去关押。他欲谋图父亲的地位,勾结风之国干涉内政,借他国之外力霍乱我国内政,罪无可恕,懂我的意思吗?”

阿七自然是懂的。

她点点头,擡头看见稚姬眼角泛红,面孔上却无眼泪的痕迹。

“身上太干净了,你们两个,”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稚姬侧过头,挑剔地扫视过他们,最终停顿在绪方飒的身上,“既然是政变,那就弄得狼狈一点,做得真一些不好吗?”

她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七望了一眼她,张了张嘴,皱着眉到底没有说什么。

——其实原本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着。

毫无眼力见的绪方飒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窝,打断了她的思绪,幸灾乐祸极了:“秋原直人这次肯定完蛋了,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能在杀戮过后说出这种话的人只有这个蠢货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阿七问:“……你就这么看不惯他吗,直人这个人虽然软弱了点,对你们倒也不错吧。”

绪方飒很直白,“我知道公主喜欢他,所以我很讨厌他……不,准确来说,凡是能让公主喜欢的人,我都很讨厌。”

阿七来了点兴致,她指指自己:“那我呢?”

粗心大意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嫌弃地扯扯嘴角:“当然也包括你,要是什么时候能把你赶走就好了,等公主是我一个人的之后,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到那时候,我可以和公主生好多个孩子……”

阿七在心中冷笑。狗是一条听话的狗,就是爱做梦。

“——是、吗?”阿七漫不经心地拉长了语调,将手中的刀利落地捅进了他的胸腔,血溅了满身。她倾身捂住他的嘴,下垂的眼尾带上了一点嘲笑,“给我忍着点,是公主说要‘狼狈’一点,你不会想抗命吧。”

可惜僭越了,是条狗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