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负罪
初夏时节，撩人的夜风从新绿中穿拂而过，簌簌作响，夹杂着柔软的湿意。昏黄的街灯如伞笼罩而下，细小的尘埃浮动在寂静之中。
两人结伴朝暗部大楼走去。
毕竟，阿七觉得就算队长请客吃饭了，他还是要自己交那份任务报告的。
忍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回荡着空旷的街道上。
她略略擡头，视野里走在前方的银发青年身影被暖色灯光勾勒得清瘦颀长，微长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缀满了温柔的味道。
“阿七。”恰在此刻，他忽然开口。
卡卡西没有转过头，可阿七仍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开：“队长，有什么事吗？”
“明天的排班表我放你桌上了，如果有问题可以找我，”他转过身，向她弯了弯露出来的那只眼眸，低笑打趣，声音温柔：“顺便——”
“别忘记去医院，记得睡醒了再去。”
阿七垂下眼：“……是，队长，我知道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有话暗藏心中，没有说出口。而那些话，他仿佛在等自己亲口告诉他。
分明是一副懒散随意的模样，可青年的眼神却压得阿七喘不过气。
四周静悄悄的。
阿七抿了抿唇，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竟然不敢擡头看他，她竟然会有些害怕从对方的眼里看见……那种“失望、冷漠、憎恶、仇恨”的眼神。
藏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攥成拳，旋即又小心翼翼地松开。
……何必呢？
她逐渐冷静下来，将所有无关紧要的情绪都摒弃。
沁着凉意的朔风从街道的四面八方处涌来，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在无边的沉默中，卡卡西擡头看了看天，淡声道：“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眼前的小姑娘垂眸不语，黑色短翘的发被风轻轻吹动着，细长的眉眼浅藏在额发落下的阴影里，隐隐带着点不问世事的淡漠与疏离。
……看来还不到时候，下次吧。
秉着这样的想法，卡卡西无声无息地垂下眼帘，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转身之际，他忽然听见这个宇智波家的小姑娘在背后轻声开口，和着树影摇动的簌簌声一起吹向他的耳畔，破碎到他都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对不起。”
***
翌日，晴空万里。
阳光灿烂到仿佛永无休止。
木叶的高层会议如期召开，其主要内容是商定关于山之国绑架秋原直人一事，另外如果想要从根源上解决此类恶性事件，就必须重新商榷关于当年两国签订的《和平协议》。
旧事重提，高层们都冷着脸，气氛压抑到极致。
火影大人抽了两口烟，率先开口：“就山之国一事，大家有何看法？”
“日斩，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看法，”团藏冷嗤一声，语气中带着点愤怒：“他们竟然敢明目张胆绑架我方大名之子，根本就是没有把我们火之国放在眼里。”
“依我看，不如就直接出兵山之国，夷为平地才好！”
“够了！团藏。”
三代目火影沉吟片刻，转向另外两位顾问：“你们二位觉得呢？”
坐在另一边的水户门炎微微转头，和转寝小春互换了个眼神。
沉默了几秒后，他轻轻颔首，开口道：“这样的方式的确可以暂时平息大名的怒火，但是大规模的战争才结束没多久，木叶正当处于休养生息的时机，如果再出动忍者的话……”
团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将手指搭在桌缘边轻敲几下，以示警告。
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水户门炎昂着头平视前方，坚持发表完了自己的意见：“您应该明白……村里兵力一旦空虚，就会引起不必要的外患，到那时候木叶必然陷入困境，老夫认为大动干戈实属没必要。”
“嗯。”三代目火影点点头，情绪明显比刚刚和煦了许多。
小春说：“我们认为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弥补大名，以和平的方式。”
磕了磕烟灰，三代目淡淡道：“我也是这样——”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话音未落，团藏就提高音量打断了三代目的发言。
他站起身，将手撑在桌上，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如果开了这样的先例，那以前签订的那些协议怎么办，又有多少小国会纷纷效仿。你们这是……要把火之国大名的颜面至于何地！简直太可笑了。”
三代目叹了口气，他坐在和煦的阳光下，神情疲惫。
一缕明亮的光线照在了桌子中央的那份《两国和平协议》上。
“我把这份协议放在各位面前，现在请大家仔细翻阅吧。”
该怎么去描述这份协议呢？
——大概是这样的吧。它将战胜国的优越地位以一种施舍的口吻描述得淋漓尽致，将本就不富裕的山之国敲骨吸髓、妄图吞噬殆尽。
·国外往来贸易的一部分名单需由火之国批准。
·赔款800万白银。
·割地。
……等等。可是，最终受苦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在召开这个会议之前，我特地派人去调查了山之国平民们的生活，”三代目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一点点变得沉重起来：“他们征税严苛的问题，在雪之国问题爆发之前其实并不明显，然而因为冰河解冻的缘故，众多平民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人越少，税就越重，税越重，人就越少。”
“哼，”团藏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日斩，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做什么？”
三代目火影拿起原本那份盖过章、签过字的协议，在团藏惊诧的目光中慢慢撕碎。
他苍老的声音铿锵有力，“这是一份不平等条约，它不该存续这么长时间。时间一长，势必对整个火之国有所反噬，我们要及时弥补过错。”
团藏眉毛一拧，“开什么……”
然而“玩笑”二字还未说出口，他就听见三代目接着道：“团藏，别的事我都已经依了你，这件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小春擡头看他，劝道：“团藏，山之国的大名或许有罪，但平民无辜。”
水户门炎插话：“我们会说服大名，签订新的协议，同时解决秋原直人的事。”
此时此刻，团藏自然已经明悟，这三人早已达成同一战线。
“太可笑了，你们如此心软，根本不知道这样会给木叶惹出多少麻烦！”他狠狠往地板上拄了一下拐杖，咬牙切齿：“……老夫劝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当路过正在值班的阿七时，团藏大人微妙地停了半秒，随后居高临下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阿七心领神会，但她略略看了一眼，暗自只当作没看见。
——前上司的话，已经没什么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