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周太后拂袖甩开姚灵香,气呼呼道:
“你这小蹄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会一声,胆敢瞒了老身一夜,平日里白疼你了!”
姚灵香不敢吱声,看了林林一眼,林林连忙开口:
“太后息怒,不关姚尚寝的事,是奴婢的意思。”
周太后横眼瞪来:“稀奇了,你历来机警,对太子忠心不二,此等节骨眼儿上,竟然不想着搬救兵,反而瞒老身,难不成你早上了万贞儿的贼船,暗中联手害我孙儿?”
林林大惊,慌忙跪下:“太后明鉴,若上了贵妃的贼船,奴婢昨晚又何必带人苦苦寻找梦龄姑娘呢?直接坐享其成不更省事儿?又哪敢回到您身边自讨苦吃?再说了,奴婢真要和贵妃勾结在一处,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如何瞒得住他?不出两天,准被他揪出来,您说是不是?”
“嗯,这倒是。”周太后摸摸下巴,又问:“那你干嘛要瞒老身?”
林林眼圈儿一红:“因为奴婢知道,殿下身处危险边缘之际,定然不愿亲近之人涉足其中。奴婢亦觉龙威难测,只有让您离得远远的,才能保全您的威信,在往后的日子里伺机回旋。”
“好吧,你也算一片苦心。”
周太后伸手扶她起来,长长一叹:
“只是老身这当奶奶的,宝贝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什么也做不了,委实憋闷!”
说话间,梦龄掀帘而入,冲她笑道:
“不,还有件事,需要您老人家出马呢!”
林林大喜,疾步过去,一把握住她的双手:
“你回来了!”
“嗯。”梦龄笑着点头。
姚灵香忙拿了暖手炉塞给她,心疼道:
“瞧瞧这满身的泥点子,一看就没少遭罪!”
“不妨事,都过去了。”
梦龄笑得风轻云淡,周太后步至她面前,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脸:
“好孩子,老身听说了,多亏你力挽狂澜,才给了万贞儿重重一击,保全了太子。”
梦龄瞥了一眼墙上挂的燕子离巢图,微笑道:
“全仗太后疼爱,总教梦龄在你屋里待着,方有契机悟出师父留下的暗语,说服万岁。”
“真不愧是老身挑中的孙媳妇儿,说个话都让人这么舒坦。”
周太后眉开眼笑,对她爱到心坎里,连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
“你说还有事需要老身出马,什么事啊?”
梦龄脸上笑意散去,浮上一抹悲伤:
“昨晚贵妃派宫正司的人绑了梦龄和映雪,还意图让李尚食把梦龄变成傻子,幸亏宫正司女官阿绵拼死相护,梦龄才逃了出来,得见万岁。”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晶莹的泪珠滚滚而落。
“不哭不哭。”
周太后哄小孩似的给她擦掉泪珠,然后拍拍自己胸脯,豪气万丈:
“等着,老身定狠狠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周太后当即召集人马浩浩荡荡去了西苑,梦龄到底是折腾了一夜,体力消耗得厉害,全凭一口气在撑,饭未吃,衣未换,等她们一走,便晕倒在留侍的宫女怀里。
等她一觉醒来时,已躺在自己寝殿的床上,身上被擦拭干净,换了干净新衣,周嬷嬷支着额头守在床前,瞧她睁开双眼,忙凑过来:
“姑娘,睡得可好?”
梦龄撑着手肘坐起,关切问道:
“嬷嬷,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
周嬷嬷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老奴运气好,太后去得也及时。”
“那便好。”梦龄点点头,“映雪呢?”
话音方落,肚子咕噜噜地叫,周嬷嬷赶紧起身:
“老奴去传些膳食来,你一边吃,老奴一边讲。”
饭菜摆了满桌,周嬷嬷扶梦龄落座,递了筷,盛好汤,方缓缓讲述:
“太后到了地方,李尚食她们还晕着呢,姚尚寝命人一盆盆冷水泼过去,才都挨个醒来。太后当场审问,有映雪这个人证在旁,加上听说贵妃失宠,她们便不再顽抗,一个个供认不讳。最后革职的革职,下狱的下狱,阿绵姑娘被厚葬,映雪姑娘受到嘉奖,太后告到万岁跟前儿,总算卸了贵妃的六宫管理之权,再没召过她。奇怪的是,从始至终,贵妃那边一点动作都没有,竟由着太后发威,也不去找万岁,像是自暴自弃,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梦龄轻轻咽下口中食物,幽幽问道:
“阿绵的遗物收了吗?”
“应当还来不及收吧。”
“嗯,吃完东西,我想去她房间看看。”
寒夜寂寂,月儿宛如一面银镜,照得屋内寂冷凄清。
梦龄在一名宫正司女官的陪同下迈步进来,四下仔细打量,只见一排通铺从这头连到那头,一张长桌摆在当中,墙边另置一排破旧箱柜,便是此屋全部家具了,看得她眉心紧蹙:
“阿绵住这里啊。”
“是。”女官解释:“阿绵职位低微,没有自己专属房间,只能与我们混住在一起。”
“哦。”梦龄一阵心酸,问:“她的遗物呢?”
女官又指指最角落里的箱柜:“都在这里。”
梦龄过去打开,入目是满满当当的竹蜻蜓,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夜风袭来,堆在最上面那排竹片子轻轻颤动,像是在对她招手。
女官的声音里透着不解:“她性子怪,不爱与人说笑,下了值就自己待着,拿个小刀削竹蜻蜓,这么多年来,也削不腻。”
“她想不通,自然要一直削。”梦龄合上盖子,“带走,都烧给她。”
“是。”
守在门口的周嬷嬷领了两名小宦进来,擡走那箱竹蜻蜓。
梦龄回过身,又问:“哪张是她的床?”
女官指指最边上的床榻:“这张。”
梦龄笑了一下:“她还是喜欢睡最边上,躲别人远远的。”
步至床边,她轻轻坐下,指尖轻轻抚过被褥,童年的声音穿过时光回荡在耳旁:
“阿绵,我跟你一起睡!”
“真好呀,在家有阿莲,在这儿有阿绵。”
梦龄鼻子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指尖抚至枕侧,似摸到了什么东西,掀开布枕,
明月照江。
泪珠霎时喷涌而出,肆虐脸庞,梦龄拣起它,紧紧握在手中,泣不成声。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只盼咱们的情分,就像这水流一样,清清莹莹,长长久久。”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渡过,不知不觉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下午,梦龄陪着周太后在西苑散心,望着满园花灯,周太后忍不住埋怨:
“你说说,元宵节,团圆日,儿子儿子窝在宫里不见人,孙子孙子关在宫里不许出,这过得什么节嘛。”
梦龄也嘟囔:“年前殿下还说,今年西苑的灯会,是有史以来最美的灯会,要与梦龄赏个过瘾。唉,明晚一过,花灯就撤了,想看,要再等一年不说,也不晓得有没有今年的好看。”
周太后越想越气,气哼哼道:
“都怪老身那弟弟!也不知搁哪儿窝着,都好几天了,还不见人影!就不能动作快点,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来吗?”
两人正说着话,姚灵香急匆匆跑来,招手大喊:
“太后,太后!他来了!”
“嗯?”周太后一时未反应过来。
姚灵香喜形于色:“你弟弟,周辰安,他来了!”
梦龄与周太后激动不已,齐声追问:
“在哪儿?”
“钦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