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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之仪(三)(2 / 2)

“不能允!”

太后又是一声怒喝,铜铃塞进王皇后手里,蹬蹬回到太子身前,张臂护住,像一头护崽的母狮:

“我的孙儿是冤枉的!皇帝,你忘了么?你先前的孩子,或夭折,或落胎,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你差点绝后啊!只有太子是个例外,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为你招来越来越多的子嗣,可见上天庇佑,自有福德加身,怎么可能是不祥之人!”

说到最后,她的下颚微微颤抖不停,两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珠子恶狠狠地瞪向张元吉,恨不能吃了他,要不是顾忌太后身份,搁年轻时,早冲上去打人了!

张元吉却不动如山,气定神闲:

“太后明鉴,贫道与周师叔感情深厚,又与太子甚为投缘,您是周师叔的亲姐姐,太子是您最疼爱的孙子,若非天意所示,便是打死贫道,贫道也不愿他是不祥之人呐。”

他说得恳切,加之先前与太子、梦龄友好相处的氛围已深入人心,周太后一时间找不出话反驳,朱见深更是深以为然,立即伸掌挡住老娘:

“娘,你、你冷静点!”

“太后,莫要冲动呐。”万贞儿慢悠悠起身,轻轻来拉她手臂,“凶两句是小事,若惹怒神明,便大大的不好了。”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王皇后那边仔细翻看铜铃,摸索了一圈儿也未发现什么端倪,又捧着它去沙盘上方试,盘中沙子一动不动,平整如初,使得她气馁不已,跺足叹息。

太子看在眼里,知道再无其他路可走,刚好前面的周太后一把甩开万贞儿手臂:

“少来这套!”

他轻轻扶了下额头,然后作势来劝:

“奶奶,别吵了,千万别为孙儿气坏了身子,比起储君之位,您和爹爹的康健更重要!”

梦龄得了信号,赶忙从垂花门后蹿出,往这边奔来!

“万岁——”

有人先她一步喊出,停下脚步,循声一瞧,一名宫女打对面远远跑来,一面急奔一面高喊:

“万岁,殿下废不得!”

万贞儿看清她的脸后,忙冲梁芳使了个眼色,梁芳率着几名小宦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按住了她,往她嘴里塞上布条,骂道:

“眼里没规矩的东西,此地岂容你高声喧哗?”

梦龄定睛一看,只觉她脸熟,似是在哪里见过,正思索之时,周太后已然出声:

“什么眼里没规矩?她分明是心里有正义!晓得有人冤枉太子,不顾个人生死,也要来进谏,如此大义之举,你拦什么拦?给我放了!”

梁芳不动,瞅向万贞儿,万贞儿厉喝:

“愣着做什么,真想冲撞神明啊,还不快给我拖下去!”

“是!”

梁芳一挥手,小宦们拖着那宫女便往外走。

周太后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亲自过去救人,朱见深唯恐她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伸臂来拦:

“娘,别闹了!”

“起开!”

周太后须发怒张,她今天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母子情分,伸手就去推自己儿子,王皇后、太子急忙来劝,一时间涵和殿外拖人的拖人,推搡的推搡,劝架的劝架,混乱不堪之时,梦龄眼睛一亮,想起那名宫女曾为自己和太子送过礼,飞快奔了过来,指向她大声道:

“她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万岁,应是贤妃娘娘有话要传!”

区区宫女不值九五之尊在意,那曾经宠极一时的爱妃呢?大家都说,万贵妃之外,最得圣心的便是贤妃,凭着这点,够他破个例吧。

不出所料,皇帝立马看向那名被拖远的宫女,急声下令:

“带回来!”

梁芳无奈,停在原地,不敢走也不敢回,又向万贞儿投去求助的眼神。

万贞儿上前:“万岁,张天师才扶完鸾,实不宜多生事端,还是先把人带下去,过后再问吧。”

“无妨。”朱见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让、让她过来说两句,若是妄言,再、再赶下去便是。”

王皇后马上狐假虎威,冲梁芳吼:

“愣着做什么,想违抗圣命吗?快把人带过来!”

“是。”

没奈何,梁芳只得将人原路拖回,带至朱见深面前,抽走口中布条,松开了她。

没了布条,跪地的宫女嘴里猛一轻松,弯下腰,大口喘起气。

朱见深俯身盯着她看了会儿,轻声唤出她的名字:

“杨姝?”

这名叫杨姝的宫女一怔,目光百味杂陈,感慨万千:

“万岁爷真是好记性,多年未见,竟还记得奴婢名字。”

朱见深唇角轻勾:“打、打月荷进宫起,你就侍奉在她身边,朕、朕怎会不记得呢?”

月荷,柏贤妃的闺名,自从他们的孩子去世,她便闭门不见,再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今日却主动派人上门,不由得他不重视。

“可是她差你来的?”

“是,娘娘派奴婢给万岁带句话。”

“太子废不得?”

“嗯,娘娘还说,请您来清虚殿一见,届时她自会告知您,太子殿下为何废不得。”

清虚殿。

众人赶到之时,远远便见廊下一人轻摇团扇,着一袭素净的月白长衫,生得削肩细腰,袅娜高挑,眉似新月,眼含秋水,不施粉黛的脸庞苍白如玉,透着一股子破碎之美。

正是传说中的柏贤妃了。

月荷月荷,月下碧荷,人如其名,轻盈柔婉,静谧风雅,萦绕着淡淡愁怨。

“月荷!”

朱见深不顾君王威仪,提着龙袍第一个跑到她面前,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绽出笑颜:

“你终于肯、肯出来见朕了。”

纤纤玉手不愿在他掌中停留,甫一接触,便条件反射似地抽回,她冷冷偏开脸,拒绝与他目光接触,淡淡道:

“听说涵和殿外,有人为万岁展现了高深的法术,今日妾请您来,便是想在这清虚殿外,为您表演另一场神奇的法术。”

空空的掌心顿在那里,他心中有些空落落,不过难得关系破冰,也不计较这些,仍堆着笑意,温声道:

“好,好,只要你肯见朕,什么都好说。”

这时周太后一行人也到了近前,柏贤妃直接略过万贵妃、王皇后,只朝周太后微微福了一福,接着向太子、梦龄点头致意。

当年先太子出事,王皇后做了缩头乌龟,自知理亏,默默垂下脑袋不吭一声。

万贞儿则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拿话刺柏贤妃:

“有意思,贤妃闭门多年,今儿个忽然露面,就要来给咱们表演法术,不会是悟道飞升,复活了先太子吧。”

“咳咳咳咳......”

柏贤妃被狠狠刺痛,心底一阵抽搐,弯腰咳得停不下来,杨姝急步来扶:

“娘娘,您要挺住啊!”

柏贤妃点点头,强稳住心神,一点一点直起腰,移开捂在唇边的素帕。

干净的帕子上,一抹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朱见深忙喊:

“传医官!”

“不必!”

柏贤妃擡掌阻止,目光死死锁住万贞儿,冷冷笑道:

“贵妃高看妾了,复活孩子这等高深莫测的法术,您都没悟出来呢,妾怎悟得出?”

万贞儿亦被狠狠一刺,身子不受控地晃了一下,脚步微微踉跄,幸好梁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娘娘,您也要挺住啊!”

朱见深恐她二人再说下去,便是不气死对方不罢休的境地,赶忙闪身挡在中间,好声引开话题:

“好啦,不提这些,月、月荷,你要为朕表演什么法术呢?”

一抹嘲讽自眸底闪过,柏贤妃一字字答:

“凶兆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