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有言语,侧耳详听......”
屋里的茉莉花揪完了,总要换新的花来。
未来太子妃是太后自己人,作为太后的心腹,姚灵香当然要亲自安排这一切,趁着梦龄歇息之际,她带着人换上一盆盆月月红,向梦龄嘱咐:
“月月红带刺,姑娘可别乱揪,小心扎着手。”
“哦。”
梦龄漫不经心地躺在醉翁椅里,怀里抱着一碗浸冰的樱桃,一颗颗拈入口中,用美味的水果来消解心中的忧闷。
姚灵香兀自指挥:“窗台的青萝端走,免得月月红揪不成,把青萝给我揪没了。”
“是。”
一名宫女去端窗台上的那盆青萝。
啪!
一个没拿稳,青萝摔在了地上。
梦龄侧目望来,那宫女慌忙跪下身去收拾:
“奴婢一时疏忽,姑娘恕罪!”
“不打紧。”梦龄笑笑,“换盆新的便是。”
姚灵香却不乐意了,急冲冲的走过来,一把推开那宫女:
“起开,我来!”
那宫女不敢吱声,默默退至一旁。
姚灵香蹲下身,拣起一枝蔫儿了的翠叶,一脸心疼:
“都踩扁了。”
说罢,又忿忿地横了那宫女一眼:
“毛毛躁躁,回去好好练练,再出来做事吧。”
那宫女红了眼圈儿,应了声是,委屈巴巴退下了。
梦龄忍不住道:“一盆青萝罢了,何故发这么大火?底下的人偶尔手滑,也是常有的事嘛。”
一名颇为年长的宫女接茬:“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姚尚寝平日里最宽容大度了,底下的人出个什么差错,能不计较就不计较,唯有一点,对这青萝爱惜得很,只要有人磕了碰了,她便受不了,不发顿火不罢休。”
“哦?”
梦龄的好奇心被勾起,笑着看向姚灵香:
“对小小一株青萝如此爱惜,难不成你上辈子与它结下了什么缘分?”
姚灵香小心翼翼地拣起地上的青萝枝,仔细拍打掉上面的泥土,目中流露出一抹温情:
“上辈子有没有缘分不晓得,但是这辈子嘛,定是有缘分的。”
“什么缘分?”梦龄追问。
姚灵香动作一顿,缓缓擡起双眸,唇角弯起,情不自禁道:
“奴婢有位故人,名唤——”
说到这儿,她猛然顿住,又将话咽了回去,笑道:
“总之就是有缘。”
梦龄愣住。
犹如一道闪电劈进脑袋,照亮了什么。
须臾,她搁下手中冰碗,向其他宫女道:
“你们都退下,把门关上。”
“是。”
其他宫女退下,依言关上殿门。
姚灵香面露疑惑,梦龄朝她勾勾手:
“你来,我有话问你。”
姚灵香把拣好的青萝枝放至一旁,拍拍手上尘土,到了醉翁椅前,附耳过去,只听梦龄轻声问道:
“你说的这位故人,难不成名唤青萝?”
姚灵香一凛,下意识看看门口,低声恳求:
“奴婢一时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还请姑娘莫往外讲。”
“自然不会,我只是心有疑问,想请你解答一二。”
“什么疑问?”
“这位故人,我师父是不是也认识?”
姚灵香浑身一震,也不顾双手未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得气都要喘不上来:
“谁、谁跟你讲的?”
“我猜的。”
“噢,那就好......”
姚灵香松开她手腕,长长舒了口气。
梦龄心里有了数,喃喃自语:
“果然。”
姚灵香又交待:“这是宫中秘闻,务必要守口如瓶。”
“我晓得的。”梦龄点点头,“咱们都是自己人,半个字也不漏出去,但你要告诉我,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灵香四下瞧瞧,坐她身侧,低声讲述起来:
“青萝原和奴婢一样,都是尚寝局的女官,后来,她成了先帝的妃子......”
梦龄这边听着故事,太子那边听着禀报:
“殿下,彭管家招供,打从去年春天三月底,就有人找上门,要他和张峦一家处好关系,暗中监视他们。”
“什么?”太子大大出乎意料,“我今年春天才向爹爹请命去往沧州,怎么去年彭管家就被人买通了?”
“是去年没错。”陈准语气笃定,“奴婢命人核实过,彭管家的赌债,的确是去年春天有人给还了。对方命他接近张家,想法获取对方信任,届时人到了,再给他下一步指令,后来,您出行沧州,熊保派人传话,让他想法绑架梦龄姑娘,引您入瓮,奈何锦衣卫看得太紧,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幸好孙伯坚送上门来,才教他们如了愿。”
“竟敢把主意打到梦龄头上......”
太子眸色如冰,指尖不自觉地划过案上宣纸,抠出一道裂痕。
陈准又道:“对了,彭管家还招供,最初找上他的人并不是熊保。”
“哦?”太子擡眸,“那是谁?”
“他也不晓得。彭管家说,那个人很谨慎,总是坐在暗影里,看不清脸,身形清瘦,听声音最多三十岁。并且那个人离开时,留给他半块玉佩做信物,说时机到了,自会派人与他接头,今年春天,熊保就拿着另一半来了。”
“身形清瘦,最多三十岁......不是梁芳,是汪直,这等要事,贵妃只会交给她最得力的帮手。”
“嗯,汪直办事向来谨慎,自是不会教人瞧见他的脸,想来是今年春天他失了权,下放到南京,贵妃才交由梁芳的人接手。彭管家还说,先前的人一来先问国舅,把国舅与张家之间的种种打探清楚了,才与他做下交易。后来的熊保,也让他悄悄把石墩上的画拓下来,由此可见,他们是料到万岁心系国舅,殿下为父分忧,总有一天会出行沧州寻人,因此提前埋下暗桩监视张家。”
“那就是了,去年春天三月底,正是梦龄与爹爹相认后。”
太子点点下巴,却忽又拧起眉心,摇摇头道:
“不对,我出行沧州的初衷是要查梁芳,不是为了寻找舅爷。再说了,寻找舅爷的由头,是因为石墩上的画,那画,张峦本人也是今年才想起来,他们再神机妙算,也不能算到此节啊!”
“这——”陈准也迷惑了,“如果贵妃的目标不是殿下,那大费周章,意欲何为呢?”
太子思索片刻,眼神蓦地一凛:
“难不成——贵妃一开始想杀的人是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