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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测之渊(二)(2 / 2)

平安艰难的举起袖子,轻轻为他拭去眼泪:

“您是主子,何需讲这样的话?平安资质愚钝,素日里总得您提点着,若换了别的主子,早一天挨八百回打了。”

“不,是平安先提点的我。”太子摇头,“贵妃要对娘不利,是你给我传的信,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救她,也是你为我引的路。”

平安动容。

“遇上平安,才是我的幸运。”

听到这句话,平安内心无比满足,瞳孔里泛起亮晶晶的泪光:

“奴婢去了,殿下,你保重。”

他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澈的泪珠滑下,太子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失声痛哭:

“你不只是奴婢,你更是我第二个小伙伴。”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眼泪无法遏制的喷涌而出,他心如刀绞,哭得不能自已,几欲发不出声音,肩膀剧烈颤动不停,低沉的啜泣中,久远的记忆浮上脑海:

“殿下,请坐。”

“殿下,请坐。”

“殿下,不可。”

“殿下,不可。”

“殿下,您别消遣奴婢了。”

“殿下,您别消遣奴婢了。”

“殿下,您饶了我吧。”

“殿下,您饶了我吧。”

他请,他也请,他摆手,他也摆手,他跪地,他也跪地,他磕头,他也磕头,玩得不亦乐乎。

小小的孩童刚出安乐堂,不懂尊卑有序地位有别,只是欣喜——

终于有了一位男孩儿,来做他的玩伴。

林林所说的计策他不是没想到,可那是他第二个小伙伴,他擡头看了一眼,真的狠不下心开那个口。

林林走出山洞会做什么,他也不是没料到,可事态紧急,他身上还担着仇,绝不能命丧于此,纵是万般不舍,却生不出那个决心去阻止。

战斗一结束,他第一个冲下山,可临到拐角,他又停了,他不敢,他害怕,一旦去面对,目睹了平安逝去,他将愧疚终生,不得解脱。

然而当林林扶起平安,看到平安睁眼那一瞬间,心防一下被击碎,急忙不顾一切的纵马赶来。

愧便愧吧,不得解脱就不解脱吧。

也许错过最后一程,愧疚加倍,痛苦加倍,无尽的折磨更多。

怀中的人早没了气息,最后的话有没有听到不得而知,但可以看到的是,那仿若沉睡的脸庞,唇角微扬,挂着浅浅的笑意。

坡顶的梦龄看在眼里,泪水似断线的珠帘滚滚而落,无情肆虐开来。

她进一步体会,权力斗争,何止是残忍血腥!

平安是相识之人尚如此难过,死去的其他锦衣卫呢?他们亦有家人、朋友、爱侣,等见到他们的尸体,那些人又该何等伤心欲绝?

因一己私念,不惜大动干戈,草菅人命,累及无辜者众,那个远在万安宫的女人,在她心里又暗了几分。

哭过之后,收殓好尸体,太子冰冷的目光扫视一众俘虏:

“熊保呢?”

范千户叹了口气:“那家伙贼得很,一直躲在最后头,石头一砸下来,他见机不对,赶紧上了马,等咱们的人赶到,他早跑得没影了,倒是他身边的人,成了那些匪寇发泄怨气的对象,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找!”太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和彭管家给我抓回来!”

“是!”

范千户的话音刚落,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近,循目望去,是李千户带着余下的二三百人回来,他的马背上趴着一个被反捆手脚的人,众马一停,那人便被他掀翻落地,紧接着他跳下马,拎起那人后脖领往太子面前一扔,抱拳道:

“殿下,下官等人剿完贼寇往回赶时,正好碰上这厮逃跑,哪能饶过他!”

地上的人擡起脸,不是熊保是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太子一个箭步蹿过去,啪啪先甩他几个耳光,恨声道:

“逆贼小人,天道循环,你岂能逃脱!”

熊保被打得脸颊红肿眼冒金星,偏着脸沉思了会儿,昂起下巴冲太子一笑:

“成者王败者寇,此地之局胜负已分,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但皇城之局的输赢——哼,殿下,往后需动用到哪颗棋子,还未可知呢。”

不等太子咂摸出他话中之意,熊保身子往旁边一摔,脑袋砰地撞到一块石头上,当场晕了过去。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范千户忙去扶他:

“不会死了吧。”

太子冷哼一声:“他才舍不得死呢,要死,早自我了结了。”

范千户一探鼻息,喜道:“殿下所料不错,还有气儿呢。”

“带回去,撬开他的嘴,让他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是!”

范千户一招手,两名锦衣卫上前,拖走了昏迷的熊保。

太子又瞅向李千户:“孙伯坚呢?”

李千户忙答:“回殿下,下官审问了缠斗我们的贼寇,他们说,孙伯坚并不在他们那里。”

“哦?”太子目露失望,“那在哪儿呢?”

回至张府,门口的护院早已撤得不见影子,出来迎人的张母一头雾水:

“究竟发生了何事?彭管家说突有急事,把家里的护院全叫走了。”

见到她,梦龄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张峦重重松了口气,庆幸道:

“无量天尊,算那孙子还有点人性,没有伤及到你。”

“那孙子?”张母更懵了,“谁啊?”

张峦赶忙拉她到一边,悄声解释起来。

梦龄则将两个吓傻的弟弟交与下人,自己随行太子身侧,时刻注意他的情绪。

路过下人所住的偏房时,她忽然闻见一股甜甜的味道,动动鼻尖深嗅几下,愈觉熟悉,蓦地,她想了起来,心思一动,撇下太子,循着味道,快步进了最宽敞的那一间。

果然,一袋蜜枣搁在方桌上。

梦龄赶紧在房内四下寻找,很快,她在柜中发现被绑手绑脚口塞麻布的孙伯坚,忙冲外面喊:

“孙伯坚在这儿!”

太子闻声,蓦然回首,精神为之一振。

解开手脚,拿掉麻布,孙伯坚连喘了好几口气。

坐在椅中的太子迫不及待发问:“你此去定州,可有收获?”

孙伯坚点点头,调匀气息,一面揉酸痛的手腕,一面答:

“小生去定州的缂丝布庄应聘了账房先生,经过这些时日的查访,果然如殿下所料,他们与熊保之间的买卖另做了份假账!一匹定州缂丝的实际价格是五两,但与熊保串通的那份假账上,写的却是二十两一匹!中间差价足足十五两,一共三千匹,那向上虚报的银两便是四万五千两!”

太子微微眯眼:“单是定州缂丝的贪墨数额已如此之大,那景德镇瓷器、南阳玉器、开封汴绣、东阿阿胶等物加在一起,贪墨总数至少得有几十万两之巨!”

“不错!”孙伯坚义愤填膺,“他们贪了这么多的银两,却以预算不够为名,联合盐司欺压

太子颔首,又问:“账目呢?”

“被彭家老二抢走了。”孙伯坚答完,忙又补充:“不过小生都记到脑袋里了!”

“快点默写下来,随我进京做个人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