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宴席接近尾声,朱见深也体谅母亲,点了点头,下令道:
“放烟火!”
大家来至丹墀,朱见深、周太后、万贞儿、王皇后、太子站在最前边,余下妃嫔皇子依次靠后,各宫宫人则立于最末一排,连成一片小小的人海。
嘭嘭嘭!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一声声绽放,此起彼伏绵延不绝,流光溢彩四散开来,化作绚烂多彩眼花缭乱的星河。
夜空中灿烂夺目的星河与广场上争奇斗艳的灯海相映成辉,分不清彼此,连成一幅新的壮阔画卷,直教人叹为观止。
朱见深赞叹不已:“如梦似幻,真真如仙境一般!”
万贞儿趁机道:“听说汪直这些日子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只为给你个惊喜。”
“嗯~”朱见深颔首,“用心了。”
周太后虽不喜汪直,但刚和儿子修复关系,不愿在此时拂其面子,便忍下不表。
万贞儿则四下扫去,怀恩、梁芳等人皆在,唯独不见汪直,心中不免嘀咕:
搁以往,他早冒出来顺势表忠心了,怎地今儿个不见人影呢?
她给梁芳使个眼色,梁芳默默叹了口气,退出人群。
朱祐杬原本在宸妃跟前儿待着,奈何挤在人群里,只看得到天上的烟花,看不清广场的灯海,偏偏又他处于一个不高也不矮的尴尬年龄,不能像往年那样被抱在怀里,急得不行,便朝最前边的万贞儿喊:
“母亲!母亲!”
万贞儿回首,瞅见他的处境,笑着招手:
“杬儿,来。”
贵妃发话,其他人连忙让路,朱祐杬顺利抵达最前方,宸妃在后呵呵直乐,一副没心肝的模样。
太子看在眼里,立时想到梦龄,扭身去看,果然,梦龄在最后一排,费劲踮着脚探着脑袋往前瞅。
前方人头攒动,灯海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一幅美画只看得到三分之二,比饭吃了一半被撤走还难受。
她正惋惜着,挨挤的人头忽地退避开,一条窄窄的小路现于眼前,紧接着,是太子含笑的脸。
他步履翩翩,径直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往最前方。
那股握在腕间的力道,那些投来的异样眼神,还有那张眉眼带笑的俊美侧脸,令她渐渐回过神来,忙道:
“殿下,不合规矩!”
“管它呢!”
历来持重的太子难得展现出叛逆的一面,一路步履不停,拉着她到了前沿。
嫔妃们纷纷侧目,交头接耳,被这么多人瞧着,梦龄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别提多不自在了。
周太后瞥见,连忙招呼:
“来,到老身这儿!”
太子得了靠山,立即拥着梦龄挤到周太后身前,周太后慈爱地瞧着他俩,故意扬高了声音:
“一个是老身最疼的宝贝孙子,一个是老身弟弟的宝贝徒弟,自然要一起陪着老身啦。”
此话一出,等于暗示众人,梦龄是她授意过来的,规不规矩的,都靠一边站。
有了国舅爷爱徒这一层身份,众妃皆默认,太子身边这位贴身宫女不能以普通宫人而论,各自收回目光。
梦龄得以解脱,安心待在太子身侧,尽情观赏眼前奇景。
地上火树烂漫,天际虹彩狂舞,五颜六色的光芒瑰丽怒放,缤纷迷人眼。
梦龄看得呆了,忍不住轻声感慨:
“诗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今晚的景,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天地之间好似隔着一面镜,不知是地上的灯海映到了天上,还是云端的星河落在了人间。”
太子闻言,眼珠子一转,唇角轻勾,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样的景,你回家乡可看不到,还是留在宫里好,年年都看得。”
空气微凉,他呵出的气息暖暖的,带着一丝湿润,一下下掠过她耳畔,酥痒酥痒的,呵得她脸红,一颗心小鹿似的乱撞,下意识往一旁躲去,后头的话也没心思听,只依稀听见他说回家乡看不到,懵懵地点头:
“噢,待会儿回去,奴婢把它画下来,晚年的时候,可以常拿出来看。”
太子再次尝到了挫折的滋味,心中却仍是不甘,伸臂箍住她的肩膀,唇瓣追到她耳畔,不依不饶道:
“你傻啊,画出来的,哪儿能和眼睛看到的相比?”
少年的手指强劲有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股执拗,少年的唇瓣更是霸道横行,不容她躲藏回避,追逐之间,猝不及防地擦过少女娇嫩柔软的耳廓。
一霎那,周围噼里啪啦的烟火声、热闹鼎沸的笑语声,仿佛都静了下去,唯剩肌肤相触时生出的那缕细微酥麻的电流蹿遍全身。
两人怔在那里,面面相觑,气氛微妙无言。
一抹绯红自脸颊爬上耳廓,梦龄的一颗心跳得更快了,愈发不知所措。
嘭!!!
夜空中一簇烟火璀璨绽放,化作点点流星雨,簌簌而落。
四面的烟火声、笑语声依次回归,两人的思绪被强势拉回,梦龄率先打破这寂静,轻轻推开他,低眉道:
“美景难忘,奴婢牢牢记在心里,只要一看到画,便能想起种种细节。”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但比起答案,此时此刻,他更在意的是那可爱的、诱人的小耳朵,粉嫩莹润,像颗刚熟起来的樱桃,勾着他想再擦一次。
不,是想轻轻的咬上去,含在嘴里,尽情地品味。
意犹未尽的他情不自禁又探过身,循着那诱人的所在,一点点靠近,谁料即将碰到之时,后衣领猛地被提溜住,整个人被往后一拽,瞬间与她拉开了距离,耳边传来奶奶低低的嗔怪声:
“啧,差不多得了,有点太子样儿!”
旁边的朱见深瞟来,周太后又护起犊子,睨他一眼:
“啧,看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朱见深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
太子亦不好意思,总算收起莫可名状的热忱,放过少女无辜的耳朵,老老实实待在奶奶身前,继续去看天上的烟花。
另一侧的万贞儿看在眼里,不禁若有所思,心中盘算起新的事宜。
就在此时,人群一阵骚动,惊呼声不断,头顶夜空又亮了几分。
万贞儿、太子、梦龄一齐擡头去看,原来是烟火放到最高潮,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夜幕上绽放出福、寿、禄三仙的图案。
而三仙下方,亮起四个红色大字:恭贺新禧。
“哇~”
朱祐杬瞪圆了眼睛,拍手大叫:
“仙人来给我们贺喜了!”
“哈哈。”朱见深开怀大笑,龙颜大悦:“汪直呢?赏!”
然而话音落下,并不见汪直现身,不由得咦了声。
万贞儿大觉不妙,扭头去问梁芳:
“人呢?”
梁芳与汪直不合已久,万岁、贵妃面前,还总被他压一头,哪会真心去寻?方才不过做做样子而已,摊摊手道:
“奴婢寻遍了,也没寻到汪公公的身影,实不晓得他去了哪儿。”
当着众人的面,万贞儿不便计较,只剜他一眼,转头向朱见深笑道:
“许是太累,先退下歇着了。”
“嗯。”朱见深并未多想,仍笑道:“那等明日再赏吧。”
夜幕中的光芒渐渐隐去,一点点恢复为静谧沉寂的墨色锦缎,为烟火表演拉上结束的帷幕。
周太后揉揉倦乏的双眼,打了个呵欠:
“总算放完了。”
朱见深莞尔一笑,开口下令:
“散了吧。”
“是。”
众人齐应,有序撤去,人群刚刚松动开来,砰一声巨响打广场传来。
“还有?”
众人诧异,循声望去,待看清眼前一幕,立时惊在当场!
“天呐。”
梦龄捂住嘴巴。
“哈。”
太子目中流出一丝惊喜。
“怎么会......”
万贞儿喃喃,一脸难以置信。
“他竟然......”
朱见深涨红了脸,气得身子微微发抖。
下方广场,鳌山灯旁。
一截金龙断尾落地,汪直披散头发双目通红,衣衫凌乱敞胸露怀,手里提着一把绣春刀,刀尖直指金龙,癫狂大笑:
“让你骑在我头上,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