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露很乖地点点头。
江灏然心如刀割，韩露越是平静他越难受，因为他知道这都是她强撑出来的。他自己因为父母的离婚而变得愤世嫉俗，明明所有人都那么爱他。而韩露呢，在知道了相处二十几年的妈妈不是生母后，还能假装不知道，甚至没有向老人追问真相，把秘密藏在心里。这种压抑比发泄更折磨人。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韩世财对你妈妈不好，可是又不同意离婚。所以，你妈妈在生下你不满一年便出走到南方。”这里，老人直接称呼韩世财的名字，可见她对这个儿子毫不留情。
“小露啊，你千万别怪你妈妈抛弃你，她没有，真的。安顿下来后，她就打电话回来，想要跟我们约好时间地点，然后把你带走。可是我和你爷爷舍不得，你那么乖，那么讨人喜欢，我们真的舍不得啊！”
韩露问：“后来呢，后来他们和平地办了离婚手续？”
老人摇摇头说：“你妈妈离开后，韩世财多次去你外婆家恐吓，要打要杀的，直到你爷爷放出狠话要在祠堂自杀，他才收敛。”
韩露闭了一下眼，有点晕眩。
江灏然一直搂住她，小声说：“别怕，没事儿，都过去了。”
老人说：“过了一年，你外公外婆亲自上门把彩礼全部退还，委托了律师办理离婚手续。折腾了很久，这婚终于离成了。韩世财觉得待在韩家村里是别人的笑柄，所以他不愿意回家。”
“那我的外公外婆呢？他们怎么一次都没来看我？”韩露问。
“有的，只是你两岁后，我就要求他们别来了。他们去世得早，所以你没印象。”老人说。
“为什么呀？”韩露十分不解。
“就是不想你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离开了，留下心灵阴影。不光这样，我和你爷爷还挨家挨户地要求邻居，不要在你面前说三道四，只说你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还好，在你读小学之前，你爸就再婚了。我们达成了共识，张海欣就是你妈妈，谁都不许说破。小露啊，一开始张海欣对你也挺好的，直到她生了亲儿子。”韩老太太说。
韩露默不作声。时间太久远了，她那时候又那么小，根本记不起张海欣的好或不好。只记得父母很忙，起早贪黑地干活，到处摆小推车，卖粉面、卖小吃。
老人说：“你去茂城读书后，你妈妈怕被邻居发现了告诉韩世财，所以，她改在你放假的时候偷偷回来一两天。”
韩露说：“我记得，阿姆总是晚上来，第二天醒来时她就离开了。可是，后来连寒暑假都不来了，为什么？”
老人说：“她在那么远的地方打工，请假也不容易，后来就直接去你学校门口瞧你，等着你上学放学。然后再赶回去。从你读小学到初中、高中，她每年至少回来看你一次。”
说到这里，老人鼻子一酸，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她对同样泪眼婆娑的孙女儿说：“小露，是我和爷爷对不起你。一开始你那么小，我们不放心你妈妈带着你在外面漂泊，怕你受苦。后来，我们想让你妈妈独立自由些，也容易找个男人过上好日子。”
韩露恍然大悟，不是妈妈狠心抛下自己不管不顾，而是爷爷和奶奶为了妈妈更专心工作、有更好的择偶条件，才一直坚持把她留在茂城。
她努力地回忆，小学和中学的学校旁边都会有商店，妈妈是不是就在其中的一间，坐在凳子上一坐几个小时？妈妈一定能在众多学生中认出自己吧，因为她从小就长得高，在课室里总是坐最后的两排。
妈妈每年都会回来看她一两次，也就是说，妈妈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
江灏然一手搂住韩露的肩，一手贴在她圆圆的肚子上，生怕她情绪过于激动。
韩老太太说：“十年前，你妈妈出国之前还回来了一趟。啊，一晃就是十年！她每年都会打电话回来，对你的情况问上问长问短，你考上了一本大学、你毕业了、你工作了，她都知道。要不是新冠疫情，她早几年就回来看你了。”
“小露啊。”老人擡起粗糙的手，抚摸着韩露光滑的脸，声音颤抖，近乎请求：“千万别怪你的妈妈，都是我们韩家的错，爷爷奶奶爱你，舍不得你。要怪，就怪爷爷和奶奶吧。”
韩露抹去脸上的泪，握住奶奶的手说：“爷爷和奶奶那么好，我怎么会怪你们！想来，我从不缺衣少食，也没长歪，都是爷爷奶奶教导有方。”
江灏然没想到韩露这么镇定、这么豁达，他再次自愧弗如，同时也更加佩服和心疼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