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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2 / 2)

月光下,仙子的一张小脸格外殷红,她取出帕子。

“赶紧擦干净!”她鼓起脸说。

旅人听话地接过来,仙子给自己擦完手后,重新拿了条新帕子将地上不经意溅到的白点子也清理掉,然后将两个手帕都毁尸灭迹地丢掷进火盆里。

做完这些,她复又低头,认真闻了闻自己的手,总觉得上头还有残留的甘霖痕迹。

旅人见此,亦凑过去闻了遍,他皱着鼻子哼说:“腥。”

女孩儿两眼一黑,真想一拳锤爆他的脑壳。她将手摊在他面前,斥道:“被谁害的,你还好意思说!”

谁知道少年无辜地眨着眼睛,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用略带醉意的嘴唇,轻蹭了下女孩儿娇嫩的手掌。

火热的气息撒在女孩儿掌心上,她像是被烫了一般收回手。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昳丽容颜,发出一声轻叹,她说:“你醉了,明个儿起来,就什么也不记得啦。”

“这样也好。”女孩儿边叹气边对他笑笑,她低喃着说,“那就允许我,放肆这一回吧……”

女孩儿俯下身,她主动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瞬间,有股温润柔软的触感印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旅者不由怔忪,正在他预备伸出手抓住她,想要再加深这一吻时,她却飘然离开,她的嗓音绵柔:“九郎,做个好梦。”

少年望着她皎洁如明月的笑脸,从嗓子里咬出字来:“别走,阿意……”

“阿意——”

陆承自睡梦中醒来,他揉了揉肿胀的太阳xue,昨夜他是又梦见她了?

梦里面,她……她还帮他……

陆承的双耳赤红,低声喊:“松柏。”

松柏从屋外匆匆赶来,笑说:“公子醒了,小的给您备了醒酒汤,公子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昨夜,是你伺候的我?”陆承漫不经心地问。

松柏说:“是秋水,您昨夜吃席醉了,回府就不省人事,由秋水扶着您回的院子里。”

陆承擡眼问:“夫人没来么?”

松柏说:“夫人在花厅里和您说了一会儿话,就把您交给秋水伺候了,夫人没进咱们院子。”

被松柏这样一提醒,陆承想起来,他刚回府的时候,确实撞见了花厅里的纪明意。

好像,她说想买匹马?

当时他是怎么答复的?

陆承一边用柳叶刷牙,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忆。

可惜,这宿醉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陆承想了半晌也没能完整想起昨夜经过,只好带着满身躁意去了书院。

然后,他与纪明意在这期间再没见过,陆承总觉得她像在躲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

一直到十日后的休沐。

因为答应了要替纪明意选匹马,所以陆承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对马很有研究,跑了许多地方,终于选到了一匹很适合纪明意骑的白色小马。这匹小马英武而威风,十分神气,整匹马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重要的是,性子还很温和,正适合纪明意这样的初学者。

选完马,趁着还有时间,陆承又去另外的集市上挑了合适的鞍鞯和漂亮的辔头。

陆承花了一天的功夫,终于备好了所有骑马时用得上的用具。怕刚买回来的小马味道大,他又在第二天下课后,亲力亲为地特地给小马洗回澡,刷了次毛。

待整个马身都刷得油光水亮,小骏马尤其神采奕奕时,陆承这才把马牵到了纪明意的面前。

纪明意见到这匹白色小马,果然喜欢得不得了,她爱不释手地摸着小马发着银光的短毛,一个劲儿地赞扬道:“好漂亮!”

夸完马不算,她还夸了陆承的眼光好。

陆承坦然地全受了,他问:“喜欢么?给它取个名字罢。”

“叫幻影!”纪明意道。

“幻影好听,”陆承笑着说:“你要亲自养幻影,这是改主意了,打算学骑马?”

纪明意没有瞒他,她道:“嗯,通过这次的事,我觉得还是学学骑马吧,至少遇到危险还能跑。”

陆承道“哦”,他也不继续说话,就是用一双眼眸有些期待地对她投去一瞥。

纪明意笑笑,显然她已完全看透了少年的心思,她却故意道:“九郎,你的马术是跟谁学的,能把教你的先生也推荐给我吗?”

陆承抱起胸,他掀着眼皮,冷冷说:“自学的。”

“这样啊。”纪明意点了下头。

陆承见她说完这句又没了下文,不由扬起长眉,他神情冷凝,漆黑的瞳眸好像会说话一般,更加期待地盯着她。

纪明意只专心地摸着幻影身上柔顺的毛,她装作没看见陆承的神情。

日光下,两个人都不发一言。

半晌,纪明意总算逗弄够了少年,她的唇角轻扬,放柔了声音说:“既然你自学就这么厉害,那么九郎,你愿教教我吗?”

终于从她口中听到了想听到的话,陆承咧开嘴,他故作骄矜地“唔”了声,淡淡道:“既然阿意这样说,我可以勉强教你。”

“不过,要是你学得很慢,我也会毫不留情地骂你笨的。”陆承补充一句。

纪明意乜着他,觉得少年此刻真是可爱又欠扁。

她一个借力,两脚登上马镫,然后足尖轻巧一勾,便潇洒地骑到了幻影身上。她扬起长鞭,哼说:“那你不妨教教看!”

“没准笨的是先生,不是学生。”纪明意的面孔俏丽,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

陆承也随即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少年的嗓音飞扬,他说:“我与阿意皆不笨。”

纪明意哼笑了下,陆承则开始耐心地向她传授骑马的有关姿势和技巧。

于是从这日起,纪明意的每日计划里,又多了几项——即给幻影刷毛和跟着九郎好好学骑马。

日子这样一天天平淡过着,转眼,年关来到。

这是纪明意嫁进陆家以后操持的第一个年,本该团圆热闹,可惜因为一家之主的陆纨不在,府上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纪明意一直断续地与陆纨有书信往来,相比他上次前往苏州时,这次两人的通信要频繁得多。

纪明意自然也看到了陆纨寄来的信上的“必不负尔”,她将每封信都珍重收好,与那枚“沛霖”的印章放在了一起。

怕陆纨一个人在京城过除夕会寂寞。纪明意在年关之前,特地选了许多西安当地的小食还有礼品,托给大哥纪明德,请他在跑商的时候,帮忙带到京城。

于是两人虽然相隔千里迢迢,陆纨却收到了一份来自小妻子的难得的心意。

同门师兄弟们见他家中始终有人牵挂,有的艳羡,有的取笑,陆纨则采取一贯的态度——面色淡淡,不予搭理。

他将纪明意寄来的东西,能吃的吃了,需要摆放出来的令长天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长天抱着个八角攒盒,看见里头装满了核桃、红豆、凤桔、糕果等寓意吉祥的东西,他笑道:“还是夫人有心,要是爷留在府里跟夫人一道过年,不定有多热闹呢。”

陆纨把书翻过一页,这刻,他的心里话被长天倏然捅破。

陆纨启唇,聊以慰藉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没了今年,还有更远的来日。京城里这样热闹,到时接了阿意来,阿意一定喜欢,她是那么活泼的人。

陆纨对着沉闷的书卷,苦中作乐地想着。

可惜,他并不知,属于他的月亮,会永远陨落在这个绵长冬日里。那轮月亮当初曾以火般的热情在他心中燃烧,最终,也在熊熊大火中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