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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欲(1 / 2)

爱欲

第三十九章

陆纨的书房本来没有下任何禁制,几个月前,纪明意在的时候,陆承还草率闯进去过一回。谁知那次之后,长天和渔舟二人俱吃了挂落。

因而这回见到陆承,长天涨了教训,虽然心中忌惮,但他仍然伸出手虚虚阻挡了陆承一下。

陆承横眉,神态张狂地笑了笑,他说:“你拦我?”

“这光天白日的,我爹莫非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陆承掸一掸衣袍,瓮声瓮气地道。

长天垂首道:“公子说笑了。小的不敢拦您,只是容小的先向爷通禀一声,以免爷怪罪。万望公子体谅。”

陆承抿紧嘴唇,心中隐怒。

长天轻轻擡手扣了扣门,听到陆纨从里头传出的一声“进”后,长天方放行道:“公子请。”

横生了这么一出小插曲,陆承面上的不虞添了几分,他走进去一瞧,见纪明意和父亲只是坐在一起写字,他擡起眼皮,叫了声:“爹。”

陆纨擡首,淡淡看向他。

陆承来此,总要找个妥善的借口,于是他平静道了句:“孩儿的衣裳量完了,爹不给自己做几件吗?”

“我的夏衣足够,”陆纨淡然道,“冬衣此时尚不着急。”

陆承“喔”一声,眸光情不自禁往纪明意身上瞟了眼,纪明意却只专心埋头写着字,不曾分心。

陆纨说:“张氏给你做了斓衫不曾?”

陆承道:“做了。现在做来是不是太早?”

“不早。”陆纨的语气波澜不惊,他说,“十日后院试就要放榜,这几个月为父不在,不然早该备下。”

父亲说“早该备下”时的口吻笃定而淡然,陆承不由怔了怔,他擡眸,看了一眼陆纨,低声地问:“爹就这么确信孩儿能考上?”

陆纨的神色平常,声音轻缓,在夏日阳光中显得分外柔和。他说:“九郎。只要你想,这世上的任何事情你都能做得很好。”

陆承挺拔的身姿微顿——这是父亲头一回不加掩饰地对他表露出全然的称赞信任之意。

陆承从喉咙中艰涩地发出一个“嗯”。

陆承自小到大,因为相貌出众,聪颖机敏,面对的夸奖可谓不计其数。他素来是游刃有余从容应对,今日却头一遭在父亲面前,体会到了束手束脚的感觉。

陆承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沉默片刻,他开口:“爹也一样。”

“孩儿相信您定能蟾宫折桂,名列三甲。”俊美的少年注视着对面清俊的父亲,少年对父亲行了个端正的礼,他一丝不茍地说。

陆纨只云淡风轻笑了下,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

话说至此,陆承本不打算再待下去,预备擡脚离开了。

只他眼尖,于转身之际瞧见桌案上有一只药膏。陆承因为喜好习武,受过不少次外伤,他几乎立刻分辨出那是治疗外伤用的药。

陆承拧紧眉头,关切的眼神在父亲与纪明意之间转了个圈,他问:“这只药是给谁用的?”

陆纨清淡看了他眼,没有说话。

纪明意则不自在地将刚上过药的左手藏在了桌案底下。

陆承自然捕捉到了她这个动作,他上前一步,紧张地望向纪明意:“你左手怎么了?”

“受伤了?”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面对少年一连串的发问,纪明意闷头不做声,她只是微微地侧过脸,她捏紧笔杆子,任由一个墨点滴到了宣纸上。

陆纨也轻轻拧眉,他的眼瞳清冷若冰雪,他心平静气地说:“我离家期间,阿意没能完成课业,所以被我用戒尺惩戒了三下。”

陆承擡眸,仿佛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

相对静了一会儿,陆纨掀起双唇,一双瞳仁里是冷冽的温度,他不咸不淡地问:“你很关心你的继母吗?”

闻言,陆承微微一愣,他的神色微妙而复杂。他对上父亲浅淡的双眸,眼中含着几丝异样的情绪,他声调冷凝:“我若是喜欢谁,绝不舍得这样打她。”

纪明意心头一跳,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陆纨仔细端详陆承,目光里带着审视探究之意,他的手指在玉佩上细微摩挲几下,他嗓音平淡地问:“九郎,你有喜欢的人了?”

陆承目视前方,他眼中装了一个曼妙倩丽的人影,少年慢而深地呼吸着。

纪明意再也无法忍受这等难挨的煎熬,她只觉自己好像一张被饼铛两面来回烧烙的饼,以免少年真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纪明意连忙不礼貌地插话道:“是我毁诺在先,郎君对我用戒尺是为了我好。”

言罢,她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陆承,声音清丽地道了句:“九郎,你不要胡闹。”

陆承掀着唇,他用俊美的桃花眼幽幽地看了纪明意一眼,冷哼说:“原是我在多事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好极。”陆承的桃花眼轻轻上挑,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嘲弄和忿然。

陆纨的目光落在少年白玉般的面容上,见他一双眼睛里带着些不同以往的野性和风流,陆纨的心往下沉了几分。

他淡道:“九郎,莫要浑说。”

陆承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睁着,他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

纪明意见陆承终于没再还嘴,刚刚稍微放下心,便听到陆纨的声音又蓦地响起:“阿意,你先回院子里去罢。”

陆承还在这里,纪明意哪敢就这么离开,她扬了扬纸说:“可我今日的课业还没写完。”

“无妨。”陆纨道,“明日一道补上即是。”

纪明意知道陆纨这是成心要支走她,好与陆承单独谈话。

可他要说什么,陆承又会说什么?

纪明意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缓缓起了身,边借着这个动作,边不着痕迹地看了陆承眼,谁知陆承也在不动声色地看她,见她向自己望来,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好像全然不知道避讳。

纪明意心中一个咯噔,忙又侧首看陆纨。好在陆纨并未发觉,他只是低头,认真凝望着腰身上的羊脂玉佩。

纪明意吐出口浊气,被陆承这股混劲一搅和,她忽地也生出股不管不顾的想法——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何要一直陪着少年提心吊胆?眼前这位最离经叛道的正主都无所谓,她凭甚么心虚!

爱咋滴咋滴,让他们父子两个自己解决去吧!

这样想想,纪明意的心头郁气骤然减去不少,人也一下子豁然开朗。她从容地放下纸张,脸上粉光连连,她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俏声道:“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陆纨说一声:“去罢。”

到底无法做到完全洒脱,纪明意经过陆纨身边时,还是低声地说:“九郎只是个半大孩子,郎君别与九郎一般见识。”

这话看似在开解劝慰陆纨,其实却已偏向了陆承,她是在撇清他。

陆纨眼眸中的神情难辨,他一掌直接抓住了纪明意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他擡眸望向她浅笑盈盈的一张脸,当着儿子的面,一向于人前疏冷的陆纨,竟破天荒儿地伸出手去,帮自己的小妻子理了理发簪。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情意缱绻:“阿意,今晚还是等我。”

陆承眼眸一顿,缓慢擡头,凝视着眼前看似十分恩爱的两人,他瞳孔的色泽黑沉。

纪明意则唇角一挑,对陆纨回以完美到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微笑,她说:“好。”

陆承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睛,他移开了目光。

纪明意终于迈步离开,退出书房。

陆纨目光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待她背影消失之后,便久久地盯着书房的那扇门,一时未曾出声。

倒是陆承突然开了口,他眉宇间的神情不驯,语气认真:“爹,其实你和新妇,尚未圆房吧。”

陆纨回过神,他眉头紧锁,声音冷淡而森严,充斥着作为一个父亲的威仪:“陆承,你太放肆了。”

“为父的房中事,岂有你过问的余地?”陆纨沉声说。

陆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向来乖刺,这样简单的训斥自然吓唬不到他。

陆承的瞳孔漂亮,透着玉也似的光泽,他擡首,正色地望着陆纨,极为认真地说:“如若不喜欢,爹何必要平白耽误一个女子的青春年华?”

陆纨低眸看他,见陆承的眼睛亮得像一只坚定而锐利的小狼。陆纨的眼神遂深沉下来,一片晦暗难辨。

他沉思着说:“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银杏?”

陆承虽然开了精关,但到底不曾经过男女欢爱之事,甚至连抽屉里的春画都没看过,又岂会明白甚么圆房不圆房。陆纨稍一思索便猜到,定然是有人在他耳边教唆过什么。

想到昨夜阿意忽然提及银杏,再想到洞房的第二天,他手上的伤口被银杏瞧见过,陆纨很快猜到这个不知轻重的人是谁。

陆承扯了扯嘴角,说:“没有人教。”

陆纨高深莫测看他眼:“九郎,你可知这话随便流传出去,伤的会是谁的脸面吗?”

陆承面无表情看了父亲一眼。

陆纨说:“银杏是你娘留下来的旧人,又伺候了你这么多年,多少有几分旧日情分在,我这次可以不与她计较,但是她若再敢大放厥词,我会让魏晖撵她出府。”

“你最好将我的话转告她。”陆纨不假辞色地道。

陆承没说话,只是须臾后,他峻声道:“不劳烦爹。”

“我院中的事,我自个会妥善处理。”陆承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样不分尊卑、不侍主上的人,的确不该再留在身边,否则容易成为祸害。”

陆纨擡眸,清浅的眼眸中露出探寻之意:“哦?”

陆承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爹如若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告退。”

陆纨眉目淡淡地发出一声“嗯”。

陆承昂首阔步地走了,等到书房重新归于安静后,陆纨踱了两步,他一手撚起纪明意落下的纸张瞧。

只见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已写满了规整的字,但是在字的中央,却另有一团浓墨滴了上去,无故毁了这一整面的洁白。

他低眸,垂着眼睛想了半晌,忽然开口唤道:“长天。”

一直守候在书房门口的长天立刻领命进来。

陆纨已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他撂下宣纸,淡淡道:“让魏晖来见我。”

长天说:“是。”

“等一等。”陆纨神思不宁地望了望窗棂,眉眼之间似拢着一层薄雾,他说,“再去将秋水也叫来。”

“记住,别惊动夫人。”

长天道:“是。”

陆纨揉了揉仿佛要炸裂了的太阳xue,他轻轻闭上眼睛。

魏管事和秋水很快一前一后地来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