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善于骑射并不比善谋善断来得光彩。
陆家是书香世家,陆承的父亲陆纨又是极其出名的举子解元,只差一个好的入仕时机罢了。陆承虽然精于骑射,但源于他的出身,他未来走军户武官道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而,曹道梁倒是没有把他当竞争对手的意思,反凑过去主动分享道:“听说今年新上任的刘巡抚也要来,好像已放了话出去。若在射柳中瞧上了极为出色的少年郎,说不准会直接赏个小旗的官职。”
陆承睨他:“你有兴趣?”
“当然啊。”曹道梁语带几分阴沉,他说,“九哥,我跟你不一样。陆伯父为人持重,就算你未来再多个弟弟,也动摇不了你在家中的地位。我那个爹可说不准,虽然按祖宗礼法,他的千户爵该我袭,但我可不敢把未来赌在他身上。”
“还是我自己努力挣来得靠谱。”
“书我是念不进去的,”曹道梁头头是道地分析说,“若能想法子挣个军功,倒也不错。”
“刘巡抚刘龄之,”陆承沉吟道,“好像有传言说,他是蒋国公的高徒?”
曹道梁双眼发亮:“没错!就是蒋国公的学生。”
蒋国公徐彦自怀山之变后,一力肩负起军国大任,于去岁赶走瓦剌首领额森,镇守住了京城。
徐彦乃是景丰帝即位之后最为倚重的世家重臣,在民间的风评极好。
曹道梁攒劲说:“所以,我这次可得努力啊。若能得到刘巡抚的青眼,没准未来也能沾沾蒋国公的香风呢。”
陆承神情微敛,听罢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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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五天,陆承于行走上已经大抵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做上马骑射这样的动作时还不太流畅。
就连过府来替他看诊的陈菖蒲也讶于他的恢复情况,连连夸赞少年郎的身子底子就是不一样。
陈菖蒲走了以后,陆承亲自写了封信交给枫林,让他送到天香苑那边去。
天香苑是纪明意住的院子,枫林心里觉得奇怪——明明住在一个府上,公子的腿也能下地了,莫非连过去说个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若说公子是还讨厌新夫人便也罢了,可显然不是。这些日子里,新夫人送来的新衣裳、好药材、公子一概都收下,就连新夫人送的见面礼,公子都拿出来摆在了书案上。
怎地好端端又玩起了送信这一套?
枫林非常狐疑,可是他不敢问。
一来陆承积威甚深,二来枫林上次就因说错话办错事儿挨了罚,他这次只敢识相地当个锯嘴葫芦。
然而,还没踏出院子,枫林又被陆承叫住了。
“回来,”陆承撩起眼皮,说,“信给我。”
枫林忙不叠将信递过去。
陆承接过信,说:“出去。”
枫林于是赶紧关上门退下去。
陆承坐在桌案前,眼角肌肉抽了几抽,他突然燃起一株灯油,将信凑到火焰边上,烧成了灰。
——你做什么不敢亲自去见她?
是怕心中的邪念压抑不住燃得更旺?
说几句话而已,你怕什么?
莫非,你真的在觊觎你的继母?
曹道梁说的都是真的?
你……
停!
陆承的喘气声都变得粗重了,他不自在地理了理亵裤,伸手解开衣裳上方,最靠近脖颈的一颗盘扣,试图以此来透气放缓呼吸。
他目光涣散,神情逐渐凝重。
“枫林。”陆承低声唤道。
枫林迅速推开门进来,恭敬等候吩咐。
陆承说:“替我换件衣裳,素净些的。”
枫林道:“诶。”
不多时,枫林便找来一件月白色的山水楼台夹袍,伺候着陆承换上。边换的时候,枫林边笑着说:“这件衣裳好看,公子平日不爱穿素的,其实素的也衬公子。”
待陆承整身夹袍都换好以后,枫林更是啧啧地夸道:“公子一换上这身衣裳,瞧这架势,简直就跟老爷如出一辙。”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了陆承的逆鳞。
他长眸半眯,瞳孔黑黝黝地,皱起眉,冷冷道:“换回去。”
冤大头枫林:“啊?”
“换回去。”陆承的目光犹如夜色沉沉。
枫林挠着脑壳,不晓得自己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于是陆承临出门前换了两道衣裳,最后还是穿着最开始的那身暗紫色的梅花绣直裰去了天香苑。
他到的时候,纪明意正在花厅里头打算盘,盘点云客来一年的进账里头,一共有多少纯利润。
听说陆承过来了,她边收起算盘,边吩咐厨房做盘酥油泡螺和南瓜糯米糕来。
陆承这是头一回来天香苑。
当然,即便是在普通人家里头,本来也没有哪个继子会见天儿地往继母的院子里跑。
见到陆承,纪明意对他笑一笑。
春风和暖,她的笑容也如烟花三月一般,明灿和煦:“九郎来找我,是短了什么吃的用的?”
又把我当小孩子关心,真想做我母亲不成?
陆承凉凉地想。
他说:“都不是。”
“曹大来找过我,希望你帮忙再去看看馨儿,”陆承盯着纪明意看了一眼,而后极快地收回视线。
少年将双手负在身后,紧张得拳头微握,口中却云淡风轻地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被陆承这样一提醒,纪明意忽然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忙于闲事,确实有半个多月没去看过那个可怜的丫头了。
不知道她有好转了不曾?
“该去看看。”纪明意点头,说着说着,她的视线转向陆承,关切问了句,“可九郎你的腿好了吗,是否能够出府?”
陆承面色如常道:“早好了。”
“那就一道走吧。”纪明意说。
陆承眼也不眨地跟在她的身后,他腿伤初愈,自然不可能骑马出门,于是两人在婢女小厮的服侍下,前后脚上了马车。
纪明意的马车不若纪明德那样豪华周到,却也应有尽有。
今日惠风和畅,阳光和煦,初春时节的凛冽潮湿逐渐弥散,而盛夏的炎热干燥尚未到来,气温不冷不热,正是个极为舒适的,适合踏青的天气。
马车里,纪明意掀起窗帘往外瞧了眼,见市集上头一阵热闹,不由有些感慨地道了句:“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踏青行。”
陆承在旁边听着,垂着眼低低问:“想出去玩?”
纪明意的确是有些意动,但顾念面前的乃是她十三岁的继子,为了维持长辈的威严,她矜持地答道:“一点点儿吧。”
陆承冷哼一声,眼风扫过对面女孩儿殷切的眉眼,不客气地评价说:“不老实。”
被少年当面戳破心事,纪明意多少还是有些着恼。于是她觑他眼,忍不住卸下长辈的作风,还嘴说:“我老不老实,跟你有什么干系。”
纪明意恢复成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陆承却难得好脾气地笑一笑,他慢悠悠问:“会骑马吗?”
纪明意显然不会。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骑马都是专属于富贵人家的运动特长。纪家虽然有钱,但是纪春田也好,葛氏也罢,都不可能请人来教纪明意一个姑娘家去学骑马,因为对她而言,这项技能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即便纪明意心里其实非常喜欢随风驰骋、自由自在的感觉。
见纪明意不说话,陆承便自顾自地说:“那日见你学下马学得快,领悟能力应该很强。”
纪明意的领悟能力确实不错,尤其在这种户外运动上头,因为热爱,所以有种可喜的天赋。
然而,她却义正言辞地摇着头说:“领悟能力强是因为我足够聪明,但我不想学骑马。”
陆承盯着她,神色一冷,问:“我爹拘着你外出了?”不然你为什么明明喜欢,还要拒绝?
纪明意嫁给陆纨至今,陆纨没有给她定下过什么规矩,对她的一举一动也从不多余过问,给了她十足的尊重和信任。
正因为如此,纪明意反倒更不好意思令他难堪。
她不自觉地用维护的口吻替陆纨说话:“郎君怎么会。”
“只是我若出去随便跑马,给人瞧见,肯定要丢郎君的脸。”纪明意遂咬了咬唇,忍痛说,“还是算了,我在家里看书也很好。”
少年一双深邃的黑眸稚气未脱,野性难驯。
听得此话,他拧起眉,冷着脸说句:“做作。”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可不就是做作吗?
这毛孩子,怎么总喜欢扯破人外衣,不给人留一点儿颜面?
纪明意微微撅起唇,有些不满地瞪了他眼。
可惜陆承埋着头正若有所思,并未接收到。
马车一会儿便到了东城的云客来,馨儿还是住在先前的厢房里。
纪明意一行人上楼梯时,正巧与下楼的曹道梁碰个正着。
见到他们,曹道梁脸上的丧气转化为惊喜,他说:“九哥!”
再瞥到纪明意时,却在称呼上犯了难。
以他跟陆承的关系,是不适合与纪明意平辈相称的,且他还管陆纨叫“陆伯父”,但是曹道梁对着纪明意那张幼眉弯弯的脸,又实在喊不出一声“伯母”来。
曹道梁于是折中道了声:“陆夫人。”
纪明意对他微一点头,陆承听到这声称呼,暗中捏紧了楼梯扶手。
曹道梁问:“你们是来看望馨儿的吗?”
“是呀。”纪明意问,“她怎么样?”
曹道梁长长地叹一口气,垂头耷脑地说:“不瞒您,馨儿这两天忽然不愿意见我,我估摸着是不大好。”
纪明意忙又往楼梯上迈了几步,口吻匆匆:“那我去看看。”
曹道梁紧随其后,也想跟着进房间,却被陆承信手给拦住。
他眉梢高挑,嘲道:“不愿意见你,你还去做什么?”
“唉。”曹道梁说,“我心里放心不下啊。馨儿小小年纪就跟了我,我……唉。”
他随口道:“九哥你不懂。”
陆承眸光一闪,不露声色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翘着唇角说:“我怎么不懂?”
曹道梁环顾四周,见楼梯上人来人往,他便将陆承拉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
——虽说好男风在士族青年中也是件极正常的事情,但是大庭广众的,总要给九哥留点儿颜面。
曹道梁压低声音说:“九哥,你别嫌我多话。”
陆承面上的笑容淡淡,懒散地掀起眼皮。
曹道梁说:“这年头吧,男欢女爱都是发乎内心的事情,且一旦发作就不可控制,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好。”
笑容逐渐消失,陆承的嘴角微抿,他的站位正好背着光,因此卷翘的睫毛阴影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淡淡的光晕。
他语气不善地问:“你知道什么?”
曹道梁忙“呵呵”两声,低声说:“我都是猜的啊九哥。你放心,松柏和枫林两个人嘴严得很,不会也不敢往外瞎说你的闲话。”
“少年郎嘛,荒唐点儿算什么,”曹道梁尤为郑重地补充道,“只要你别被陆伯父发现就行了。”
陆承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倏忽紧绷起来,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沉重,带着无声的压迫。
陆承:“什么荒唐,什么发现?”
饶是曹道梁一向与他相熟,在这副避压下也不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他磕磕巴巴地说:“九哥……唔……”
“你……你别太大压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爱好。”曹道梁越说声音越低,“感情这种东西,最难说清了,喜欢就是喜欢,又不丢人。就连皇帝里头不也有不少好此道的吗……”
断袖一词最早源于汉哀帝和男宠董贤,可不是皇帝也有好此道的。
陆承想的却是唐高宗和他的皇后武则天,还有唐明皇与杨贵妃。
——没什么大不了吗?
陆承颤抖着闭上双眼。
他自从开了精关之后,每日都在唾弃自己与随之放任之间左右摇摆,不然今日不会在要不要亲自来天香苑一事儿上反复动摇。
可方才见到纪明意,只觉心中不堪的种子好像又此起彼伏地种下好几颗,他知道自身其实已踩踏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了。
温煦的阳光自窗棂上打下来,却没有照耀在他漂亮精致的眉眼之上。
就像生活在阴郁角落里茍延残喘的鄙陋虫蚁,骤然暴露在阳光暴晒下,只会得到一个人人喊打的灰败下场。
陆承的嘴唇艰涩动了动,他寒声问:“你如何猜到?”
曹道梁见他不假思索地承认了,便也大大方方地说:“咱们哥俩相处了好几年,我自然比旁人了解九哥一些啦。”
“这两年,你身边又没有出现过什么女人。”曹道梁嘟囔着说。
见陆承的面色依旧沉默阴郁,曹道梁恨不得指天立誓道:“九哥,你还信不过我吗?这件事情我保证会烂在我的肚子里头,绝不往外吐一个字!”
“我只是怕九哥你被人所诱骗,年少走错路。”曹道梁就差剖心明志了,他满脸真诚道,“我绝不是故意想要打探你的私密。”
诱骗。
陆承的长睫眨了眨,他垂下头,露出了一个白皙干净的侧脸,他说:“没什么诱骗。”
“是我自堕深渊,弥足深陷。”少年的耳尖略红,他哑声说。
陆承终于承认了,他不能再骗下去。
他一次次为她失常,因她心猿意马,证明曹道梁那日的猜测是准确的——他的确是在肖想自己的继母,至少他肖想过她年轻的身体。
不想九哥会用这么严重的词汇,曹道梁霎时瞪大眼。
“呃……”曹道梁挠着头劝说,“九哥你年纪也不大,没准之后见得多了就变了,现在说什么深陷太早了。”
陆承别过脸去,他一手抚上自己发烫的额头,闭紧眼道:“希望吧。”
曹道梁不由一脸的讳莫如深——所以到底是谁,枫林松柏这俩小子是哪个被苏妲己投了胎,能有这么大魅力,居然把我的九哥迷成这副德行?
他又是感慨又是惋惜地,叹了一大口气。
-
这头,纪明意进了厢房中。
房间里除了馨儿以外,还有一个负责照护她的丫头,见到纪明意,丫头对她福身见礼。
纪明意慢慢走上前去,说着:“馨儿?”
“是我,馨儿,”纪明意努力放平语调,“还记得我吗?”
馨儿抱膝坐在床榻上,脸上的伤疤已经拆了纱布,露出一道从脸颊到嘴角的可怖痕迹,像是一副精美的壁画,却被人硬生生从中间砍成两截。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纪明意笑着说:“你的伤好多了。之后怎么打算?”
馨儿擡起双眸,温柔的眼瞳中却是一片黯淡无光。她长相甜美,语气却低微地说:“奴婢是卑贱之人,不敢为自己打算。”
纪明意小心温和地摸了摸她乌黑的浓发,声调慈和:“敢不敢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一码事。”
“你放心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呢。”
纪明意的语气温柔又有耐心,像是一缕清风,一盏照亮前路的暗灯。
馨儿不由怔了怔,须臾,她用蚊蝇般的声音说:“如果可以,夫人能帮我把我的卖身契从少爷那里买下来吗?”
“奴婢……日后还钱给夫人。”
纪明意微楞,问:“你不要留在他身边了?”
馨儿犹豫几息,她缓缓抚摸着脸上的伤疤,想到自己胸前还有腿上的道道伤痕,决绝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纪明意既感伤于这个丫头的无辜,又为封建社会里有这样大胆的女孩儿而感到高兴。
她轻轻地抱住馨儿,沉稳应道:“好。”
纪明意的胸怀明明和一般女子一样单薄纤弱,甚至不如馨儿自己的强壮。可馨儿靠在她胸前,偏偏汲取到了一股温暖又安心的力量。
她抓着纪明意的衣摆,情不自禁地呜呜抽泣起来。
直到纪明意的衣裳前襟都被馨儿哭湿了,她才哭累睡了过去。
好在纪明意今日穿的是一件薄柿的软烟罗衫,前襟湿了倒也不大能看出来。草草拿巾帕擦了擦,她走出厢房,见到陆承和曹道梁正坐在二楼的角落里喝茶。
纪明意稳一稳心神,也走过去坐下。
陆承他们坐的是一张四方角的桌子,两个人挨着各坐一头。
纪明意过去后,却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曹道梁对面。
陆承和曹道梁不禁都擡首,奇怪地看着她。
纪明意斟酌了下措辞,谨慎地问:“曹公子,请问,馨儿的卖身契,是在你手里吗?”
曹道梁的眼眸深黑,一股不好的预感闯进他心间,他头一次用不甚温柔的语调对纪明意说话:“你问这个做什么?”
纪明意琢磨着——这个公子哥儿对馨儿多少还是有些真心的,不然不会为了她鞭打自己的继弟,更不会给个小丫头在云客来开间上好的厢房开这么多天,且还用最好的金疮药替她疗伤。
纪明意于是缓和着语气,嫣然笑着道:“没什么,我不过问一问。”
“不。”曹道梁的直觉敏锐,他沉着脸说,“馨儿一定有事瞒着我。”
他倏地站起身来,要往厢房内走去。
纪明意忙道:“她刚睡下,你暂时别进去。”
曹道梁的脚步停下来,他几步走到纪明意身边,居高临下地说:“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情。”
少年的身影虽然不若陆承高大,但是健硕的影子还是给了纪明意一个强烈的压迫感。
她望着曹道梁英俊的眉眼,知道躲不过了,便轻轻说:“如果卖身契在你手里,我问你买下来,这样可以吗?”
曹道梁呼吸一滞,身体里几乎是爆发出一股力量,他喝道:“想都别想!”
说着,曹道梁又往纪明意跟前逼近几步。
中途倏然被一只大手无情地给拦住。
“阿梁。”
是陆承的沉稳有力的声音。
少年粗厚的手掌拦截在他二人中间,他以胳膊虚虚地半圈住纪明意,将她围在自己身侧,是个标准的保护姿势,就像小狗对待自家的领地一样。
他教训说:“回去坐下。”
“有话好好说。”
“看看你现下像什么样子。”
曹道梁的双眼有些发红,被陆承这么一拦,理智倒是终于回笼一些。
他猛地吸一口气,用力问:“这是馨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是我们俩的意思。”纪明意无心刺激他,然而,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如一次性讲清楚。
她扬起纤细的脖颈,柔和而理智地说:“我知道你是真心疼她。可是她伤成这样,你让她日后如何心安理得地待在你身边,面对别的女人的嘲笑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曹公子,恕我直言。你总有娶妻生子的一天,”纪明意的话像是戳人心的刀子,一把接着一把,凌厉又快速,她温和而冷静地说,“你现在喜欢她,自然愿意待她好。但是你若不喜欢她了,以她如今的模样,她在你的后院里,还有能力与其余的人争宠吗?”
纪明意的言辞真挚恳切:“不如念在你们欢好一场的情分上,顾全她的尊严,此时放她走吧。”
曹道梁捏紧拳头,决绝地说:“不。”
“馨儿是我的丫头,”曹道梁说,“一辈子都是。”
他酸涩且强硬地说:“我不要放她走。”
“唉。”纪明意晓得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便有些怅惘地叹声气。
曹道梁却用力地抹下眼睛,不知和谁较劲似的,转身就走了。
陆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忽地没心没肺般笑了笑。
纪明意正在气闷,自然没好气地睨他眼。
陆承说:“认识这么久,他这还是头回忘记跟我道别。”
“小娘,人家好生的一对鸳鸯,”陆承擡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干什么做那根不识好歹的棒子?”
此时此刻,纪明意已经无力纠正他的称呼,她恶狠狠道:“什么鸳鸯什么棒子!”
在现代社会里头,她见过太多不靠谱的年轻爱情,因而她叹着气说:“你懂什么,他俩都还小。少年人的喜欢,哪有长久的。”
被她这样一句轻描淡写你不懂,陆承掩埋内心深处的沉郁和戾气不由一齐涌上来。
“你被多少少年人喜欢过?”陆承望着她清秀的侧脸问。
他喉结滚动,眸光不善,日色照映在他的眼底,他眼窝深处像是一汪清澈又明净的溪水。
陆承冷冷地挑着唇道:“凭什么就敢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