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枕头下、被子下、书桌上甚至连鞋靴里都搜看了一番,还不算完,就连瘫坐在地上的吕儿也从头到脚摸查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带走了桌上的那已然凉透的馄饨。
吕儿措手不及任由着他们翻腾过,到了这二人要出门才反应过来,虽是胆怯却拉住其中一人说:“你们乱翻什么?不是去禀报老爷了吗?”
那人拨开吕儿的手:“人死了当然是放棺材埋了,难不成还任由在这里放着不成?”
吕儿怔怔地坐回地上,难以接受昨日夜里还对着自己微笑交代自己要好好读书的陆将军就这样没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管家进了屋,看到吕儿这个样子赶忙去开窗子,嘴里还念叨着:“死了一个还傻一个,真是晦气。”
说罢走到吕儿身边,将一袋子钱给吕儿:“给,这是你的工钱,2两银子。拿了快滚!”
吕儿没有接,那钱袋掉在地上,管家以为是小孩儿不能接受,只好耐着性子将钱袋放到吕儿手上,这一次和颜悦色地说:“也不是咱们嫌弃你。你毕竟不是这府里头的,才让你伺候个客人,明明是风寒,倒一下子死了。老爷嫌弃你晦气,不肯再用你了。你分明没做够一个月,这工钱可是一下子给了两个月的。你可得知足,惹恼了老爷,一个子儿也没有还要送你见官吃官司!”
吕儿只是个乡野孩儿,又哪里经得起管家这样吓唬,听到吃官司害怕起来。管家满意地要走,刚转身,衣角却被拉住。
“我能给他擦身换好了衣服再走吗?”
管家心里一喜脸上却装出为难地样子说:“你这小孩儿还是个痴儿,也罢也罢,破例允你。你为将军穿好衣服就赶快离开,老爷可是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出了门,管家才将笑容挂上脸:这白事里头,为着死人擦身更衣是个晦气事,寻常人是不愿的,这将军在此孑然一身没个亲故,还得使银子才能让人来。没想到这傻小子倒是自己要做,这份儿好处就落在自己口袋里了。
吕儿抹抹泪,将陆清泽的衣服褪了,用帕子慢慢擦着。先从脸上开始,陆清泽的面上已经毫无血色,这些日子病着吃不下喝不下,两腮都微微有些凹陷。
又擦到肩头,前胸、后背处都是旧伤痕,而腿上也有一处。
吕儿虔诚地慢慢擦下去,没想到陆将军竟是一身伤痕。就连脚上,也生着水泡。足尖有已经结痂的血迹。
吕儿想起来奶奶去世的时候,爹娘曾给奶奶特意穿上了新鞋:说是这一趟是要去投胎的,穿好鞋好走路,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吃苦受罪了。
吕儿便更加细致仔细地擦拭着:他衷心地希望陆将军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
等到那些血迹慢慢干净,吕儿却发现陆将军的足尖处下方有一道细细的伤痕:那伤痕在足底的老茧和水泡之间不显眼,若不是自己这番擦拭清洁定是会忽略的。可是足下怎么会有划痕呢?
吕儿仔细地查看着:才发现那伤痕边缘齐整,而边缘微微泛着乌黑。
正是吕儿发呆的时候,管家已经带人进了屋:“你还磨什么豆腐呢?棺材都来了,快穿上衣服入馆啊!”
跟在管家身后的白事铺子的伙计倒是心善:“莫怪小孩儿。这人死了发僵,定是不好穿衣的,还是我们来穿。”
管家将吕儿拽在身后,也不知那白事铺的伙计用了什么法子,陆清泽的身子任由着他们穿上里衣、金银软甲、盔甲,又任由着那伙计擡着放入了棺材内。棺木合上,粗大的钉子从四周钉下去,在一片叮叮当当声中,管家推了一把吕儿:“你这小驴子莫非是真傻了?还不快滚?”
吕儿被这一推像是回过神来,便一路小跑着离了孙府。
在大门口,看着仆婢们七手八脚在将白色的挽联、灯笼挂在门口,才转身向着自己乡下的家中走去。
吕儿虽然是个乡野孩儿,却并不傻。他跟着爹娘听戏的时候听过,伤口发青黑,那是中毒了。更何况,陆将军病重,那孙老爷不曾关心,如今人死了,也不来见上最后一面,只是打发管家匆匆把人入棺。而那两个仆婢在房中的翻找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临走还带走了那碗馄饨?带走馄饨做什么?
吕儿想起了自己听过的戏,又捏一捏怀里的那2两银子:不好,莫非孙老爷要冤枉自己说是那碗馄饨害了陆将军,这才多给了工钱堵自己家里人的嘴?
吕儿一时间害怕起来,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暗下决心:今日回家与爹娘见面后,连夜就要去都城。就去都城寻那陆府,寻那陆将军所说的黄伯。绝不留在这里当冤枉鬼。
打定了主意,吕儿几乎是跑起来。
而那碗馄饨被那两个仆婢带出房间就找了个没人处带碗一起丢了:“此事可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老爷的意思是决不允许有他没过目的书信寄出,也不允许那二人离开屋子的。咱们贪睡没盯住,让那小孩儿溜出去了,可万万不能再提。”
“放心吧,也就是买了一碗馄饨。那一个乡下小孩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你我二人知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