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截淮南灾情水准远比岭南落户水准高,讲的也精妙。
可就是太精妙了,都把看似天灾实则人祸,害的他们流离失所的不是天灾而是人心不足的世家给讲出来了!
是世家富贾为了吞并土地擡高粮价囤积居奇,才让灾荒如此荼蘼,而在此之前,更是他们利用放贷欺诈钱财,才有那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的的处境!
戏里甚至还讲了乡间一季五成利息的租息到底有多离谱!在此之前,大多数百姓都没有意识到,一季收成五成利,到底是怎样恐怖的数字!
那些打着善人面具的世家豪强们把百姓欺骗于股掌之中,还让百姓感恩戴德呢!
在九成九百姓都不识字的大唐,这九成九的百姓也是不识数的,他们基本连租息都是算不清的!非得把这事清楚明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他们才会明白到底是谁害了他们!
但真正看懂这出戏剧的人,就会恐惧了。
崔家遭《英女传》之祸犹在眼前,这戏曲又讲的如此浅白,把世家敛财的根底手段都给揭穿了,让他们怎么能不打压?
优秀的文艺作品或许能有着超出打压能力范围的生命力,可这戏重说教轻故事,含义艰深,而故事线本身却比较薄弱,就导致该看的看不懂,看得懂得要打压,这才造成了如今的情景。
李崧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奚九酒了。
他起身就往后台闯,瓦子的人见他器宇轩昂不似普通人不敢得罪他,听他喊“叫班主来”,忙不叠得去找班主。
班主是个身形圆润的矮胖子,脸上化了一半丑角的妆被叫出来,看起来还有些滑稽,见到李崧时还有些惊疑不定:“这位……贵人,有何贵干?”
李崧开门见山:“你们这戏剧水平一般,反响平平,我愿为你们补全前因后果,助力这戏传遍长安,可否?”
这般单刀直入的作风全不似寻常贵族,班主看着李崧,似乎有些认出来了,又不敢相信:“郎君是……”
“李崧!”
“真是李御史当面!”班主大喜,李崧如今在坊间名声如何,这瓦子的班主比寻常人更了解,没有见寻常贵人生怕被摘了脑袋的战战兢兢,太平别院愿意写戏剧的文人便是有些才情,又如何比得上李崧这名满天下的探花郎?
他那一首《雕梅歌》可是让长安的酒水都含梅必贵呢!
“你既然认得我是谁,那我便直说了。这出戏可是公主的意思?”
班主带着得意的神情:“是,要不是公主的意思,如何支使得动太平别院的文人士子呢?”
李崧面色肃然,咄咄逼人:“那为何如此平庸?”
班主顿时垮了脸叫起屈来:“李御史明鉴,公主出城前方才命令我等以《长生殿》为名讲灾民的遭遇,前日便传了信来名我等演上,实在是仓促!”
戏曲的成型排练艰难,优伶多不识字,得寻人念剧本,念一句背一句,背完了再去教别人,还是他们戏班跟太平别院关系紧密,优伶认字的比较多才第一个把戏排出来。原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却门可罗雀,班主也是急着想办法。
剧本更是没谱的事,字斟句酌要数年之功都是常事,还是在一个写戏剧的文人并不了解的领域,这短短时间拿出来的,难怪粗制滥造,不堪入目。
“我来帮你们改!”李崧狠狠一点头,“岭南赈灾之事我就在岭南,全程参与,此时长安怕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此事内情!”
更清楚的两个早上刚走。
但作为主持了大半程流民分田落户工程的李崧,流民落户过程中的遭遇、故事,的确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此时只是略一构思,便文思泉涌。
和这些在太平别院中奉命瞎编的文人不同,他有太多故事值得讲了。
班主即高兴,又有些警惕,虽然李崧如今接着公主的活儿清算来俊臣的遗党和罪孽,可也没听说他倒戈:“李御史可有什么要求?”
“有!”李崧一点头,“我要在里面加一个角色,一个和岭南至关重要的角色,黎明村的创始人,奚九酒。”
“是黎明村的奚娘子吗?”班主警惕得看着李崧,“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崧的眼中染上柔情:“那是我的心上人。”
班主:……
想想梅雕酒和《雕梅歌》的关系,再想想梅雕酒的制作者。
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其实梅雕酒比起长安那诸多能工巧匠酿造出的酒水并不算出彩,却硬生生凭借一首《雕梅歌》声名鹊起,力压众多美酒成了文人雅士的最爱,唯有前些时日听闻奚九酒效忠韦兴,新兴的文人士子视之为“从贼”,老牌的世家贵族视之如奴婢,这才熄了些声名。
李崧对此心知肚明,感慨万千。
眼看着面前的剧作写到最后一章,李崧灵感喷薄而出,大笔一挥,提下四个大字:《续雕梅歌》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注3)